邢夫人的屋子,不说是个筛子也差不多了。
不过到了下午,迎春这里就知道了早上邢夫人房里发生了什么。
原来早上赖大家的给邢夫人请过安,又很是奉承了邢夫人几句,接着果然提到了木香之事。
当时周围服侍的下人连同王善保家的,都以为邢夫人会顺着赖大家的的求情,把木香打发出去了事。谁料事情竟然不是这样,邢夫人一口便把赖大家的给回绝了。
这下连王善保家的也有些坐不住了。她为人虽然没数儿,可府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还是有本帐。像迎春这样不得宠的庶出姑娘当然不放在她眼里,可赖大家的这样的管家娘子可是她得罪不起的。现在事情闹大了,若是将来别人知道一开始是自己从里面出的主意,怕不是要迁怒到自己身上?
心里不免就有些后悔挑唆着邢夫人给迎春丫鬟难堪。可王善保家的也觉得自己冤枉,她也没想到木香那丫头居然性烈到敢当场反驳,也没有料到邢夫人气性上来,居然直接要发卖了,这可就捅了贾府或者说贾府下人的忌讳。
要是邢夫人只想把木香赶出去,或者把木香老子娘叫进来,压着头逼木香嫁了,那都没问题,堂堂主子难道还做不了一个家生奴才的主?错的也自然是木香。
可卖人就不同了。贾府的规矩,向来待下人从宽从厚,轻易不肯苛待的。下人犯了错,最严重的不过也就是赶出府去不让服侍主子。毕竟贾府下人枝枝叶叶,互相沾亲带故,若是卖了一个,从此和父母亲人分隔两地,那他的亲人还能贴心服侍主子吗?真的要卖,那肯定是一家子都要卖的。所以若非是天大的错,贾府是轻易不肯卖人的。
也是因为后果如此严重,才能让赖大家的前来求情。不然,仅仅是木香一人得罪,木香的老子娘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赖大家的出面。
邢夫人是主子,脾气上来自然不用管这些弯弯绕绕,可王善保家的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可不敢把贾府的家生子儿给得罪个遍。
因此,趁着邢夫人不注意,她就偷偷把司棋叫过去,偷偷把事情说了,又说自己之前迷了心窍,如今还希望二姑娘看在木香服侍她多年的份上,千万过去求个情。居然是把主意放在了迎春这边!
迎春得知之后却不免苦笑加为难起来,王善保家的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既然知道木香被卖的后果这样严重,她自然更要救一救她们一家子,想也知道,被贾府卖了出去,只怕再转一手被卖的人家肯定不如贾府,甚至一家人还能不能再在一起都说不定。
可是邢夫人这般坚持也实在难办。迎春心里隐隐有所觉,邢夫人这般坚持,只怕早就不是为了木香之事生气,而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树立自己在贾府上下的权威了。
想想邢夫人之前那样志得意满,迎春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邢夫人的形状也是看在眼里。结果先是得知自己还是不能管家,又被贾母落了面子,以至于如今病都不敢好,免得出去见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人丢人。如今又连木香一个小丫头都敢顶撞她,若换了旁人处于邢夫人的境地,只怕也要下手拿木香立一立威的。
想到这里,迎春叹了口气,若是单纯瞧木香不顺眼还好求情,可这里若参杂了邢夫人的立威之心,只怕寻常人都劝说不动邢夫人的。
这边司棋说完她外祖母王善保家的话,便不肯再说话。阿碧心里对木香很是同情,便开口问道:“姑娘,现在可如何是好,不如去求老太太去?”
迎春摇了摇头,“现在咱们连院子都不许出,动静太太那里都有人看着,那里就能去求老太太了?”
“就是能去,姑娘也不能去。”王嬷嬷连忙瞪了阿碧一眼,“因为姑娘的大丫鬟不肯出去配人,所以太太要发卖了她。这话要是敢从姑娘嘴里说出来,只怕不用太太,老太太也要立马发卖了木香一家,连你陈妈妈、褚妈妈和我也都要跟着吃挂落。”
陈嬷嬷、褚嬷嬷跟着称是。
旁边娟儿也是愁容满面,却也知道其中利害,因此有些犹豫,只拿眼睛看着迎春。
不知不觉间,迎春虽然还小,但在她这小小的两间屋子里,已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了。
可越是成了主心骨,周围人都看着迎春行事,迎春反而越发要撑住,不肯露出慌乱的样子让周围人看出来。
思忖再三,迎春决定让陈嬷嬷等人都先回下房该休息休息,该做活做活,自己房里只留了王嬷嬷、娟儿并司棋、阿碧,“我房里没必要留那么多人,伺候的人还是要和以前一样就行,不然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没事儿太太那里也是要疑心的。两位妈妈你们多费点儿心,回去也同其他妈妈打听一下木香现在的情况。”
陈嬷嬷、褚嬷嬷都答应了,一时众人都离开了。
迎春坐在临窗的炕上,特意把窗户支了起来,好让人从窗户就能看见房间里的人在干什么。然后她就在王嬷嬷的服侍下开始认认真真的抄起经书来了。
正房里,邢夫人同样坐在临窗大炕上,不过不同于迎春在抄经,邢夫人就自在多了。不仅炕前放着红木冰鉴,丝丝凉气从里面冒出来,她手里还端着个银掐丝珐琅小碗,正在惬意的吃着冰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