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澄喻终于进到了原料,开始自己烧制包球,在王再山那学过的技术他记得很牢,加上王再山的指导,第一次烧制亲自上阵。整整六个小时没动,脸上身上已经不知道流的是汗还是被炙烤出来的油,远远看过去整个人都红彤彤,油亮亮的。地心岩浆般的溶液让人睁不开眼睛,他就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继续观察,脸和嘴唇肿了起来,都没有察觉,整个人被炙热的气流包裹,知觉迟钝。
一股焦味儿专到鼻间,范澄喻才发现他的头发在迅速缩短,他本能地逃开。再这么呆下去,他真要被烤熟了。五月天气还不算太热,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可以拧出水了。
他拿着一根一人多长的专用钢管,伸进窑里,舀了一勺橙红色的浓浆,稍微冷却之后倒在旁边已经摆好的圆形模具里,眼看着一块块直径四、五公分的圆形包球继续凝固,兴奋得像个孩子,嘴里还不住大喊:“成了,成了!”工厂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大喊大叫。烧制包球是份苦差事,又是第一次尝试,他没有留工人,他这个人就喜欢首创的时候一个人独享,他觉得这样可以保持专注力。
兴奋了一会儿,他继续一勺一勺地盛出包球,整整齐齐地摆了满地,远远看上去漂亮极了,这样又干了很久。当他停下来,走出工厂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载倒在地上。幸好范父及时赶到,看见晕倒在厂房门口的儿子,他见儿子脸上、嘴唇,出现严重的脱水状态,马上去找水,给儿子脸上洒一点,又一点点送到儿子嘴边,补充点水份之后,就背起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放到自行车上面,一只手扶失去知觉的儿子,一只手扶着车把,艰难地往外走。
范澄喻因为脱水导致虚脱,现在他必须补充糖分,或者盐份。范征心里着急,只恨自己的力气不够大,不能走的快一点。不知过了多久,范澄喻恢复了一点意识,不琮他浑身无力,甚至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像一滩泥似地扶在自行车上。他心里清楚,推他走的人是父亲。但他完全没有力气张嘴说话,他记得他出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可怎么四周黑漆漆的?他努力让大脑向全身所有的神经下达命令,可惜一点作用都没有,那些神经都和他一样被抽干了水份,软弱无力。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不听使唤地瘫着。他觉得父亲一定累坏了,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这就是父亲吧?任何时候都那么孔武有力,他在心里笑了,可让父亲如此居心,又让心里懊恼不已。
终于,除了自行车的声音,远处开始有别的声音传来。范父停下,把他扶在路边坐下,匆匆离开,没多久,范澄喻听见父亲对他说话:“澄喻,张嘴,嘴点汽水。汽水是甜的。”
范澄喻闭着眼睛,努力想张开嘴,虽然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努力成功了,还是父亲帮他张开的,突然一股甜滋滋清泉流进嘴里,真甜,真清凉,干涸的土地渐渐被滋润。
能量之水向四肢百骸传输过去,滋润着那些枯萎的细胞,它们被滋润重新充盈,活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时,范澄喻看到父亲那张焦急的脸。多久没看过父亲这样的神情了?沧桑的脸上一双焦急的眼睛盯着他,他从父亲那双仍旧炯炯有神的眼晴里闪过火花,那一定是火花,就那样闪亮火光。范父素来是一个心有沟壑,走过万水千山的人,淡定从容是他的常态,范澄喻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像谁。
“爸。”范澄喻轻轻唤了一声,范父的眼泪没有流出来,焦急的脸上旋即换上怒容,嗔怪,“你就作死呀。”抬手轻轻地打在儿子身上。“任何成功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范澄喻声音很轻地笑着说,看得范父哭笑不得。
范澄喻笑了。
范父扶着他坐在马路边儿,慢慢地将那瓶汽水喝完。那之后,范澄喻就多了这个爱好,喝汽水,一直喝到六十岁,他总是笑着说,那是他的能量水。
从那天之后,范父不同意他一个人在工厂里,任何时候一定要留下一个工人值班,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为了不让父母再为自己担心,范澄喻只好答应。
不过,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自制包球成功之后,范澄喻的发展势如破竹,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仍然保持低调,不想与老琉璃师傅们正为冲突,顺理成章的张总从此和他有了原料供需合作关系。每次张总下订单到工厂的时候,范澄喻都会亲自过目,仿佛想从那些订单中看到瑰丽那位神秘的设计师又有什么新创意,但他很难猜到什么,他能感觉到,那位神秘的设计师一定是故意让他猜不透,这感觉说不清是怎么样的,却莫名有趣。
接下来的几年,琉璃进入市场化最快的阶段,连平常人家都开始购置琉璃艺术品作为装饰,商家、企业、都开始把目光瞄向这有灵魂气息,可以诠释出各种寓意的艺术品上。
经济在发展,时代也在大踏步地进步,人们的艺术品味随着见识的增长,更高,也更有个性,进入一段以创新创意为主导的时期。那段时间,许多客户都在不计价格地追求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这样一来,给设计都带来的是更多的挑战。老师傅们创新创意不足,也只能维持一些守旧、传统的制作,市场主流开始以范澄喻的作品为主,但任何时期都不缺抄袭和模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