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再山的老伴儿照旧为他们师徒俩儿烧几个下酒菜,摆上一壶黄酒,知道他们俩有很多话要说,忙完就去院子里了。
范澄喻不想在师傅面前遮遮掩掩,直接说明了来意。王再山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酒过三巡,就开始说:“这老话怎么说来的,江湖儿女众多,门派也多,谁都认为自己最正宗,突然有一天啊某个老门派出了几个厉害的人,搞出很多新花样成功了,老家伙们就会不开心,然后就会开始到处声名地位,论下正宗,搞个华山论剑大会,比试比试,可是比试了,谁赢了,服了也行啊,偏偏人家赢了还不服。就开始搞联合,以前不合的,也成了同盟,为了抵制这些新人。毕竟混了那么多年,人脉关系好啊,而且一直以正宗自居。看不惯年轻人的创新,可他们守旧的脑筋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快,有多大。直到哪天,外国人来了,把他们都打残了,新人说我们是同胞,不能让外人欺负,拯救这个世界,才被那些老顽固暂时认可。你看,现在哪个圈子里是不是都是这样?”
王再山停了停,范澄喻听得很认真,也听明白师傅言下之意,他就是那个新人。原来是老师傅们在抵制他。他一双眉紧凝,马上说:“师傅,我们没有夺走别人市场的心,我原以为,我们可以只占各自领域,不受影响,所以,我从来不做传统作品,就是不想分师傅们的市场。”
这一点,王再山比谁都清楚,他笑着摇摇头,“你是问心无愧,可有人啊,总把失败归罪到别人身上,你有什么办法?”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也没什么特殊的技术,只是一些想法而已,何况,如果说给其他师傅们一起做,又怕不被认同。认同我的只是目前的市场。”范澄喻一脸急色。
王再山仍是笑着说:“你管他们呢,我们做手艺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不让中国这些好的手艺丢了,做琉璃多辛苦啊,这些年,有多少人找我做其他工艺品啊,这都是相通的,我只要改改原料,就行。可是我不想所有人都为了钱去做事,总要还有一批人坚持,做我们觉得该做的事。”
这番话,听愣了范澄喻,关于中华文化,他听得最多的都是从奚凝霜经常念叨的那些,他爱琉璃爱得纯粹,长在骨头里一样,他不希望这工艺没人传承,但他没有王再山那么深刻,或者他还来不及去领悟他的这份坚持的更深处的原因,一时间,不免羞愧。
“我们要保护好,要传承下去,但也不能因为这个饿死。所以,澄喻,你是对的,市场与人心一直都是变化的,这个世界在变化,我们做的东西没有理由不变化。可是这变中也有不变的东西,就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没有创造力的民族是不会有未来的。而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如果不突破,不创新,被时代淘汰了,才是最大的悲哀。”王再山又给范澄喻上了一课。范澄喻从来没想过的一课,师傅就是师傅,其深度还是他没有探索到的。
“放心吧,毕竟这个时代已经交给了市场,他们会想通的。这个事儿啊,不要处理的太激进。”王再山很笃定地告诉他。
既然师傅这么说,就一定有师傅的道理,范澄喻才稍微心安,他给王再山又倒满了酒,双手举起酒杯说:“师傅,我敬您,澄喻此生有幸,有您这位贤师。”
王再山没有谦虚地举杯撞在范澄喻的杯子上,“如果你不是那块料,我也懒得理你。”
师徒二人笑着一饮而尽。
王再山的话范澄喻琢磨了几天,走的时候,王再山关照他如果没有原料,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到他这来拿。范澄喻表面上答应着,心里并没有这么想,他不能给师傅添麻烦,在老师傅们抵制他的时期,如果王再山支持他,万一被人知道了,会得罪很多老交情。
以前做琉璃的师傅们在一起经常会互通有无,各家在色彩处理上略有差异,就算是他们的标志性特色,许多难做的作品,经常是几位师傅一起商量工艺去完成,所以范澄喻不希望王再山为了帮他而失去这些老朋友。他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自己烧琉璃包球,那父亲一定知道到哪里找到基础原料。这想法让他马上振奋起来,如果学会炼制包球,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制约他了。
范澄喻回家就跑到父亲那儿,把现在的情况和父亲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范征皱着眉说:“你以前学过烧包球?”
“学过一点。”范澄喻想到那种炙烤情景,顿时觉得皮肤发烫,“虽然很苦,但是我不想被人卡住脖子,我要全部的自主权,只有自己掌握每一个环节,才有更广阔的空间。”
范父挑眉看着儿子,儿子的野心不比他小,“你小子还算幸运,以前我有几个原料商,至今还在走动,明天我走一趟。”
“爸,我也一起去。”范澄喻兴奋得两眼放光。
谁会想到一次抵制和围堵,触发了更深层的创造呢?有了基础原料,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制约范澄喻,在有恒心的人面前,任何困难都不再是困难,或许还会成为另一个起点,一次走得更远的起点。
有的人总是羡慕别人机遇好,信誓旦旦若是自己赶上相同的机遇,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这一切是反的,一个人只有做到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