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慧到院子里取来摘好的菜,面色平和,洗菜、切菜,再把配料一一分配到每一盘即将要待炒的盘子里,一边做这些,一边整理,擦拭,厨房始终保持清洁,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哪怕是炒菜时,溅出了油渍,她都会随手擦掉,反反复复,奚凝霜在家的时候,就问过她,为什么不等菜都烧好了一起擦?梁慧只是笑笑,因为她习惯了,她没有办法去忍耐那些油渍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溅落。习惯真是可怕的事情,很难改掉,所以,她的手边总有一块小抹布,随时重复着那些擦拭。
梁慧今天依然如此,将一盘盘烧好的菜摆在餐桌上,奚凝霜在家的时候,家里会炒四个菜,女儿不在,老两口就只剩下两个菜,偶尔会有一个汤,但大多都是两个菜,通常一小荤一素,偶尔有一大荤,梁慧说年纪大了,要讲究健康饮食。
“老奚,吃饭了。”梁慧将两双筷子放好,冲着屋里喊。
老奚习惯地先去洗了手,来到桌前坐下,拿筷子吃饭,才吃了两口,垂目看着饭碗说:“女儿不在家,我们俩还真是清苦。”
“怎么了?你又没瘦。”梁慧瞥他一眼。
老奚了解梁慧,觉得自己不能再多说,他这个老婆可是非常敏感,很容易被她看出破绽,他还是做女儿的后盾比较合适,正面交锋的事儿,交给女儿吧。一边想着,他还一边叹了口气,梁慧又看他一眼,老奚连忙陪了个笑脸,直说:“今天的菜真好吃。”
梁慧看着桌上的一盘干丝水芹,一盘番茄炒蛋,这么普通的两道菜,能好吃到哪去?不禁停下了筷子,看着老奚说:“你今天真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老奚垂头否认,只顾往嘴里扒饭,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心里念叨着。
梁慧盯着老奚看了半天,没看出端倪,继续吃饭了。心虚的老奚打从回到家,就觉得电话随时会响,直到夜深,电话也没响,老奚的心被折腾了一晚上,躺在床上竟然有些失眠,时而是女儿的话在耳边萦绕,时而范澄喻那些琉璃工艺品在眼前晃悠。
“老奚,你今天肯定有事儿。”梁慧被翻来覆去的老奚折腾烦了,干脆起床拉开床头灯,质问老奚。
老奚假装闭着眼睛,“哎呀,有什么事儿啊?就是,就是有点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坏了。”
“吃坏了?我怎么没事啊?”梁慧直接把老奚的被子一掀,“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奚连忙起身抢被子,嘴里说:“都说了没事,那要是有事儿,就是那个辞职的同事,让我有点触动。”
“又不是要好的同事,你操的哪门子心啊?”梁慧白了老奚一眼,任由老奚抢回了被子。
“睡觉,睡觉。”老奚躺下,再也不敢动了。
女儿的事儿成了老奚的心病,范澄喻的琉璃柜也成了老奚的心病,当父亲的都为子女的未来担忧,老奚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个画面,就是女儿和范澄喻一样忙里忙地在那些泥巴和玻璃中间,这和他这个教育工作者的想象差距太大了。所以,那些天,他总会无故叹气,摇头。要好的同事见了,不免要关心地问几句,老奚每每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有苦难言的表情,随后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爱女心切,不得不担忧妥协后的后果。有时候,老奚觉得如果自己能像妻子梁慧那样果决就好了,但未来的路谁又知道呢?
梁慧觉得老奚一定有事瞒着她,女人如果勇敢起来,男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到结果的。几天后,她就到老奚的单位去了,手里拎了一篮枇杷,说是家里两口人吃不完,正好她今天有空,就送到单位来,人多吃的快。
老奚办公室里的小李说,老奚去学校里调研去了。梁慧笑着说不巧,其实早上老奚走的时候就告诉她今天要去学校调研,她根本就不是冲着老奚来的。梁慧和小李聊了几句就问,“小李,听说你们单位有个同事辞职搞艺术去了?”
“啊?谁呀?”小李这一问,梁慧不禁一怔,“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小李来了好奇劲儿,盯着梁慧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梁慧眨眨眼睛,今年四十五岁的梁慧皮肤白皙,五官秀气,能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现在打扮得干净利落,清爽怡人,加上几十年的服务工作,在外人面前总是挂温和的笑容,也只有家里的几口人知道她凶起来的样子。
“不是说,你们单位有位喜欢字画的同事,要辞职搞艺术去吗?”梁慧吱唔地说出来。
小李听了,皱起眉头,“没听说陌老要辞职啊,再过几年他就退休了,拿退休金再搞艺术多好啊,怎么可能辞职啊?”
梁慧没有继续问,心下狐疑,不过,此刻,她笃定一点,老奚在说谎。到底他隐瞒了什么秘密?
老奚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前停留了一会儿,像在犹豫,屋里梁慧偷偷地看他,老奚垂着头,终于推自行车进了院子,锁好车,往屋里走。
梁慧和每天一样在厨房里忙碌,吃饭的时候,梁慧说:“今天我去你们单位送枇杷,你吃到了吗?”
“嗯嗯,小李说了。”老奚沉声回答,突然又停下筷子问,“你怎么会去给我送枇杷呀?”这时四目相对,就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