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灰色的门檐下面是两扇漆着黑色油漆的木门,日久天长,风吹日晒,斑驳的油漆显露出木头的细纹,门拴、门环、合页这些五金零件亦是锈迹斑斑,因为缺了几颗螺丝歪歪扭扭地挂在那儿,让这门看起来形同虚设,但凡稍微用力,一脚就能把它们踹散了架子。走进去是大约一百平方的露天院子,杂草丛生,青石砖铺成的地面上生出一层厚厚的青苔,角落里的一口石井被一块厚重的石板半掩着,井没枯,三五米深处还能看得见水映的天空。
院子里的宅子是灰色石头砖砌成,三个开间,中间那间的门和大门是一样的门板,上面的锁生了锈,看房人拿钥匙开了半天,才把那副锈锁打开,嘴里不住地对范澄喻解释,"回头,换把锁就好了。"进门是客厅,连着一间卧房,里面摆着普通的木头家具,不见得这里住过什么富贵人家,简朴,空旷,除此之外,左右两边各还有一间。
"嗯,明天我们就签个租房合同吧。"范澄喻里外走了一圈儿后,突然说道。
看房人正忐忑不安,怕他瞧不中,搜肠刮肚地想找点好听的说,万万没想到范澄喻这么干脆地决定了。看房人不可思议地半张着嘴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儿。
范澄喻又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像在追问。看房人连忙笑应,"唉,好、好的呀!"便一句也不敢多说,生怕再出变故。他偷偷打量这房子,总算是再有了主人,无论怎么说,能赚笔佣金,最让他开心。
两人正往外走着,范澄喻又问:"这家主人不会再来要房子吧?我可是要长租的。"
"不会,不会,听说这家主人出了国,去哪儿了,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个亲戚偶尔会来看看,收收租。近几年,就只电话问问,来都没来过。"
看房人姓何,是蠡巷老户。开始,只帮这座老宅看房子,后来整条巷子里如若有人搬走了,都让他照看房子,再后来,他靠着租房的佣金过活了。
范澄喻找来的时候,老何还以为是外地来打工的青年,可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个年轻的家离这儿不远,虽然不明白这年轻人为什么到他们镇上,但现在的年轻人,哪有几个能让他理解的,只要他们付租金,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别的他懒得打听。
巷子里的住户多是代代相传,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神神秘秘地不愿提那宅子。因此,谁也不知道这宅子的真正主人是谁。空置了八年之后,终于有人来租,新闻似的瞬间在巷子里炸开了,议论纷纷,有人还特意去看到底是什么人会看中这座年久失修的宅子。本以为是哪家老人要来躲清静的,都没想到会是一个青年男子。
第二天,范澄喻如约而来,他这一签就签了十年。
人们总是喜欢捕风捉影地胡乱猜想。很快传言四起,有的说,这个青年男子一定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找到他们这么僻静的巷子,租那么破旧的房子是为了掩人耳目。
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这宅子主人的后辈来寻祖?还有些传闻说蠡巷要变成商业街了,以后巷子里的房子都值钱了,会有很多人来租。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更是生出许多划分地盘的闹剧。
可惜,传闻终究是传闻,范澄喻搬进来一段日子之后,巷子里的人不见他大兴土木改造房屋,简单做修缮和加固,他把宅子生了锈的五金件儿都换了一遍,歪歪扭扭的门正了,门拴光亮了,上面的锁也崭新,仅仅这几样小小的改动,再从外面看这宅子就重新有了生机,精神不少。又搬进很多大大小小的箱炉,搬它们的时候,那些搬运工脸上青筋突起,足见其重量非同一般。后来,这扇门里的声响越来越多,越来越有生气儿,偶尔像在砍树,偶尔又在凿石头,偶尔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偶尔像碎了玻璃,每一种声响都能让巷子里的人议论半天,那些坊间传闻也渐渐平息了。
让蠡巷里的人更好奇的是范澄喻不像其他新搬来的住户,初来乍到,愿意与巷子里的人聊天熟络,邻居相互之间总会有个照应,而是躲在老宅的院子整天不出门。他的作息时间也与别人不同。巷子里几位喜欢管事的老阿姨造访,他就站在门口接待,也不把人往屋里让。但也不见他带旁杂人等回来,所以,慢慢的,巷子里邻里得出一个结论,这是来了个性情古怪的青年。
这样又安静了没多久,根据宅子里传出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有些年长的人联想起他搬进来的箱炉,有人说他是个银匠,巷子的人就都认为范澄喻是个银匠了。总之,这种种猜测直到巷子里终于有走进那院子的第一个人出现才结束。
奚凝霜大四那年寒假回家。临近春节,巷子里的人开始置办年货。奚凝霜写了一手好字,每逢春节给巷子里的人家写春联是她的特殊任务,那年也不例外,她一天写了几十幅,该领的都领走了,还剩两幅。她给自家的宅子贴好春联,津津有味儿地欣赏自己的佳作,突然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她顺着那声音的来处向巷子深处望去。
回来就听母亲说起那宅子来了位奇怪的租户,总会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奚凝霜心下琢磨着,但这声音听起来悦耳,空灵的声响带着回音在巷子里打转儿,就像飞在空中的小精灵,东一下、西一下,忽高忽低,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