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该筹备的也都筹备妥当。五月之初,日好风暖,水清叶绿,太阳初升之时,一串响亮的鞭炮爆音撕开溪叶镇的晨光,披着红绸的神灵像被请上轿辇,为首之人高声唱道:“神君出行咯——”游神的队伍吹奏起当地迎神的音乐,锣鼓喧天,轿辇从神庙出发,沿着长街往前行去。
轿辇之上的神灵画像色泽鲜艳,金粉涂抹的轮廓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画像细致到连大圣身上的猴毛都是一根一根勾勒。二郎神君的画像上绘着山川洪流,眉心天眼中射出灿烂的金光。
从这两幅神像作出来后,宣芝已经看了无数次,她便也知道这画像其实补色了很多回。绘神的画师一直守在神像边,直到现在游神祭祀,也背着工具跟在一侧。
宣芝跟在游神队伍中,她试着放出了哮天犬和筋斗云,筋斗云团在大圣的画像脚下,哮天犬则端坐在二郎真君的轿辇上,接受街边居民的焚香拜祭。
其实这些香火大圣和二郎真君并收不到。只需要他们知道这两位神灵,知道他们的事迹。
游神队伍在一个村子里环游一圈之后,会在村子中心停驻半个时辰,进行戏曲杂耍表演,将神君事迹演绎出来。
一个村子走完便会乘上船去下一个,直到走遍整个溪叶镇,这一场游神祭祀足足三日才结束。从神庙出发,最终走完一圈,又回到神庙,将神灵像供奉上神龛。
镇子上已经有小孩举着齐天大圣,二郎真君的糖人、泥塑娃娃到处跑,有小童拔了茅草绑在脑袋上当成两条长翎,挥舞长棒,背面看着是齐天大圣,转头一看,额头上还画着第三只眼,追得一群扮演邪魔的小孩哇哇大叫。
香火的气息弥漫在溪叶镇中,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欢腾之景。
宣芝蹲在做糖人的摊子前,按照筋斗云、哮天犬、八卦炉的样子给它们一人做了一个糖画。
那做糖画的师傅见是她,大方得很,不要钱似的往上倒糖水,每一个做得都比她的脸还大,用三根细竹签才能支撑,她喜滋滋地抱在手里往回走。
至于怒气冲冲跑掉的鬼帝,管他呢,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自从大圣跟宣芝说了一句话后,她就很想请大圣再显一次神通,哪怕请不出他现身,跟她说两句话也行。
但是没有要事,她又不敢随随便便就劳动神灵。而且,真要和神灵面对面,她心里多少也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最终宣芝也只敢请出大神的三个小宝贝们,她将买来的三个糖画分别递给它们。筋斗云围着那团跟它长得很像的焦糖云转悠,云团涌过来,将糖画裹进肚子里。
宣芝抽出手来,手里空空如也,“你吃了?”筋斗云也能吃东西吗?
筋斗云白白的云团晃悠了下,焦糖云就从它顶上冒出来,像画一样的黏在它的云上。
哮天犬倒是抱着它自己那串糖画,一口下去,啃掉了它自己的脑袋。它嘎嘣嘎嘣啃完自己的糖狗,跳起来去追筋斗云,想去抢它的糖云。
云团在院子里飘上飘下,把哮天犬遛得天上地下到处乱窜。
宣芝见它们跑远了,又请出八卦炉来,八卦炉可大可小,这次被宣芝请出来后,缩成了西瓜大小,精铜的肚子圆滚滚的,铭刻着八卦图腾。它将跟自己长得一样圆滚滚的糖画吞进去,不到片刻,就吐出一粒金灿灿的丹丸来。
“这也能炼成丹?是什么丹?糖丹?”宣芝捏着丹丸查看,还没看明白,一个白影猛地一下从她面前窜过,将她手里糖丸吞进了肚子里。
八卦炉气得冒烟,炉身胀大一圈,迈开兽型的四足,咚咚咚地追在哮天犬身后喷火星子。
宣芝眼看着一串小火星从它肚子里吐出,一股炽烈的火气从那串火星里荡开,她仿佛听到空气里“滋”一声响,宣芝惊叫道:“八卦炉!快把你的火星吞回去!”那可是六丁神火。
八卦炉炉身一顿,硬生生又把那串火星吸回去,周遭逼人的火气渐渐消散,宣芝松口气。
筋斗云飘在上空,幸灾乐祸地朝八卦炉吐冰坨子,那些冰还没砸到八卦炉上就化尽了。筋斗云再接再厉,鼓起云团,卯足劲儿吐出一串蕴含佛光的冰雹,咚咚地砸到八卦炉身上。
八卦炉的炉盖都快气飞了。
在筋斗云得意之时,哮天犬猛地窜上半空,一口叼住了云上的糖画,啃下半块。筋斗云迅速黑化,冰炮开始追着哮天犬突突。
宣芝:“……”宣芝整个人都惊呆了,救命啊!大神的宝贝们都这么野吗?
院外的一株榕树枝丫上,申屠桃透过枝叶缝隙全程围观完院子里的闹剧,那站在院中的人和一条狗,一朵云,一只炉子,有笑有闹,热闹得很,想必根本就抽不出空余想旁的鬼。
风穿透枝蔓,灌入纸人残缺的袖摆里,鬼帝陛下脸色阴沉地能拧出水来。
宣芝焦头烂额地将这些小祖宗们都请回神符,心有余悸地坐到地上,她还是太莽撞了,以后再也不敢将它们聚得这么整齐了。
她收拾好狼藉的院子,目光往院外望一圈。
距离上次渡气已经九日了,就不信他今夜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