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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停留在报告打印出的铅字上, 片刻后,叶槭流抬起眼睛,视线没什么重量, 像是灰烬一样游离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用目光描摹着玄武岩石桥的纹理,掠过溅起的岩浆飞沫, 涛声在耳畔单调地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纸面上。
这一次“启明星”电台的节目和上次不一样, 看上去是以日记的形式来进行揭秘。从日记的主视角来看,日记的主人应该是“法提赫”的得力手下,或许是他麾下的将军, 日记则从他们赢下一场战争后开始。
鉴于过去几次,“启明星”电台揭秘的都是已逝或者尚存的神灵,日记中又出现了“光耀之星”“法提赫”“帝国”之类的名词,那么不难推测出这则日记写就的时间段, 以及其中涉及到的神灵。
“法提赫”这个称号第一次出现, 是在乌丨尔家族父女的口中, 再加上“光耀之星”, 很显然,他们分别代表的是曾经的灯道路神灵,“征服者”与“晨星”。
前者以凡人之躯, 在白焰的支持或者说控制下,杀死了自称“辉光的第三子”的后者, 裁定了第四重历史,之后又被新神“守夜人”杀死, 使第六重历史就此裁定。
而在这则日记中, 征服者虽然还没有成神, 却明显已经接触到了神灵的博弈,所以才会在忠诚的下属面前说出那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尽管因为没有注明年份,不能肯定日记中场景发生的准确时间,但根据已知的信息,完全可以推出一个猜想,那就是征服者此时应该已经野心勃勃地将目光投向了神位。
这位经历坎坷的神灵先后转换了三条道路,前两次,白焰和将军都看穿了他的野心。之前叶槭流推测过,在第二次失败后,白焰或许已经和征服者达成了协议,迫使他将目光投向了晨星。
在刚萌生出这个猜测时,叶槭流也有过疑惑。
无论“辉光的第三子”是不是仅仅是晨星的自称,作为灯道路的神灵,在当时他还没有被替换过,如果说历史裁定是必须献上神灵之死的祭礼,那么不管怎么想,晨星都不会是一个合适的牺牲品。
然而不止白焰率先做出了选择,其他神灵也没有反对,反而漠视了这场谋杀的发生,在叶槭流看来,是完全不合理的,只能说背后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现在看来,这一页日记所提到的似乎就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辉光会在祂的子嗣身上复苏,而晨星又露出了可疑的迹象,让其他神灵怀疑他是否已经被替换,成为他们之中的异类……叶槭流跳过已经读过的前几段,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由于他看到的日记,已经是由“启明星”电台播报,再由费雯丽记录转译的版本,基本上不可能从日记内容本身之外窥见日记主人的心态,而在叶槭流看来,日记主人并不是会将所有心情都写下来的性格,不能排除他在日记中有所隐瞒或者自我欺骗的可能。
“六月中旬前第七天。
“距离王率领大军攻占下这座城市,已经过去了快十天,我走在城里,内心却仍然沉浸在鏖战的记忆中。我们终于撕下了这座城的美丽面纱,而我更清楚,这意味着这个古老的帝国即将彻底走向灭亡。
“这一切——带领我们完成这项伟业的王,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的雄心勃勃,那么的光芒夺目,我无法想象我们的国家未来还能获得多少荣光,我也毫不怀疑,他所带来的影响已经足以吸引神灵的目光。就算是伟大的燃烧女王,也会欣赏他的勇武和智慧,将永恒的荣耀赐予王,引领他走正确的路,使他得见主,使他得归主。
“——所以那只是一个怪人。他所说的那些话绝不会是预言。绝不会是失落的正确经典。绝不会是真的。
“七月末前第九天。
“我们的军队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火炮撬开了一座座坚城的城门,王的身姿也越来越不像是凡人,他的眼睛如同亮白的炉火那样刺眼,滚烫的热量不断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仿佛他的身体就是一座加热到即将爆炸的火炉,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王飞升在即。只要漫宿的门扉对他开启,他就有资格前往漫宿上方,觐见伟大的神灵。”
“我将那个学者请回了我的家,他的预言正在逐一实现。预言……那真的是预言吗?我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奥秘的痕迹,他毫无疑问只是个凡人,面对我,面对天命之人,他的脆弱和无力一目了然。可不知为什么,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可以一只手掐死他,我可以打碎他的头骨,我可以用随便什么手段让他变成一具尸体,和城外那些焚烧的尸体堆在一起,我不需要相信他,也不需要尊敬他。
“但那不是预言,那只是他做出的推测。他只是清晰地推测到了万事万物的发展,他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让我几乎要怀疑他是否无所不知,但这不是比他能够预言更加离奇的猜测吗?
“或许我应该杀死他,在他的推测出错的那一天……”
“十二月中旬前第五天。
“王的寝宫自燃了。我从城外赶回来时,看到城的上空几乎被火光照亮,整座城市都在炽亮的白焰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