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
索兰图看了一眼筐底最后一层咸鸭蛋,在收钱的时候,趁机又朝着茶馆看去。
方才派去的人,调走了茶馆的兵马后,里面便没有了动静。
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但据他观察,两位副领应当不在茶馆里。
大乾的兵马在这里抓的,应该都是一些没有掌握多少消息的新手。
否则,前来搜索茶馆的兵马,就不应该只有十几人去追卓尔路。
身为细作,有些事并不需要亲自涉险,再去做出最终的判断。
他只要知道一个方向并向上级汇报,再差人落实便好。
而现在。
他只需要知道两位副领还没被抓,就能去安抚其他同伴,等待消息或指令传来。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撤退。
日落西山。
最后一层咸鸭蛋再次降价后,瞬间被抢完。
“老周,明天早点来。”
“我这不是最近睡落了枕,晚上睡不好觉,大夫喊我多休息。”
“哟,落了枕你还忙着清货囤货,缺人手的时候喊我一声。”
“行咧,你忙你的,我先回去再抓一副药,喝完应该就没事了。”
索兰图笑呵呵地同熟人打了声招呼。
推着独轮车朝他居住的巷子里走。
“周大哥,我蒸的肉包子,今日剩下几个,你拿着回去吃,也免得落了枕再自己做饭吃。”
一个身材高瘦、三十出头的女人,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布袋放到了筐子里。
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对着索兰图点头问好。
这是这条街上的包子西施。
丈夫从军而死,便带着独子生活。
婆母一家抢了抚恤赶她出门后,包子西施便给孩子更了娘家姓氏,借助娘家帮忙,支起一个包子摊。
但经常遇到地痞流氓骚扰。
索兰图见她们母子二人可怜,待人热忱,以前没少明里暗里地帮衬。
当初不少人让他们在一起过日子,包子西施和孩子都同意,只等着他松口。
这一等。
便是十年。
“周大哥,敏儿中了秀才,日后要去京城的大书院读书,有一户秀才老爷看到敏儿聪慧,又经常买我的包子……他妻子死了多年,一直未娶,一来二去,他便想着娶我为妻,往后也不再生养了,让敏儿过继到他的名下。”
包子西施将额头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手指轻轻点了点鬓边新生的白发。
“周大哥,你看这事我要拒绝吗?”
十年。
人活五十古来稀。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索兰图不是不知道,多少人求娶包子西施,都被她拒绝了。
如今,孩子大了,不管是走仕途之路还是做什么,都需要父族帮衬。
他……帮不上忙。
只会成为母子二人的拖累。
“徐家妹子,这个秀才老爷听上去像是良人,他能许你不再生养,过继敏儿,是个良人。”
索兰图没有替徐氏做决定。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徐氏明亮的双眼,渐渐地黯淡下去。
就连刚才对他问好的少年,都一脸微愠地盯着他。
“周昌来,你不是男人!”
少年的话,像一根刺扎入索兰图的心中。
不疼。
但会一直存在并生长在那里。
至死不会消失。
“徐纪敏!怎么跟你周叔说话的!快道歉!”
徐氏大喝一声。
让索兰图愣在当场。
他与徐氏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徐氏用如此语气训斥他人。
尽管徐氏是在训斥徐纪敏,但他听得出来,徐氏这是与他生疏了。
心里那根刺隐隐作痛。
索兰图想到这些年在京城的一幕幕,想到突厥攻入大乾土地,这些拿他当作亲友的大乾人会流离失所,会骨肉分离,心中不忍。
可想到自己的族人呆在那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原上,来一阵寒风便有很可能将毡房吹塌,冻死冻伤无数。
他心中有些茫然。
战争。
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可若是不发起战争。
他们又该怎样做?
“周大哥,包子快凉了,你早些去抓药回家吧。”
徐氏推了一把独轮车。
又像是推了她自己一把。
等到两人距离拉远,徐氏朝他福了一礼,眼中含泪。
“周大哥,我明日便不在这里卖包子了,祝君安康到白首。”
索兰图张了张嘴。
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脚步沉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集市,来到一家医馆前。
抓了一味安神的药,便将独轮车推到自家小院内,望着落日余晖,想起徐氏的话,原本沧桑的面容上,又多了一份悲伤之色。
“快天黑了,要去找乌哲才行。”
索兰图抹了把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在成为细作的那一天,他就注定要割舍自己的个人感情。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