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薛猛半躺在床铺上,腰下垫了一块被褥,右腿被绷带左缠右绕了不知道多少层。
床榻边有一个火炉,咕噜噜的熬着汤药,满屋子都是烟草味,里面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看他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就知道,攻城之战他受了不轻的伤,要不是钱子默在最后关头赶到,说不定他已经命赴黄泉了。
别看从左骑军入城到大凉龙骑来到只有小半柱香的功夫,就这么一会儿,左骑军可是玩了命的,战死了数百精锐。
这位左骑军的主帅瞪着个大眼睛看向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猛子!人呢?”
尘岳和褚玉成两人大步走进了屋内,看到薛猛没有太大问题时都松了口气。
“王爷。”薛猛勉强挤出了几分笑容,表情颇为古怪,
“怎么样,箭头拔出来了?”尘岳关心的看了看他的右腿。
“嗯。”薛猛点了点头:“幸好,没有伤到筋骨。”
“那就好。”尘岳彻底放下心来,轻声道:“你可不能死,我还等着你帮我打天下呢。”
薛猛挠了挠头,没有说话,情绪不是很高。
尘岳和褚玉成是何等的心思机敏,一眼就看出了薛猛有心事。
“怎么了?有事?”尘岳开口问道。
“没,没有~”薛猛嘟囔着嘴摇了摇头。
“说吧。”
褚玉成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个急性子,能藏得住什么心事?”
几个人在一起共事都快十个年头了,薛猛和尘岳更是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之间太了解了。
薛猛苦笑一声,看了看两人:“那我就真说了?”
尘岳点头笑道:“快说吧,都是自家兄弟。”
薛猛挣扎着微微坐了起来,看向尘岳道:
“岳哥。咱们兄弟几个当初立誓,要为天下百姓谋太平、扫不公、除奸佞。一直以来,咱们也是这么做的。
我薛猛扪心自问,虽然如今在凉地位高权重,但我从来没有迫害过一个老百姓,没有多拿一个铜板私用。
我凉军自南下以来,与各地百姓同样是秋毫无犯,稳定吏治,休养生息,尽可能的做到最好。
可如今南充城内的老百姓,为何拼死也要与我们为敌?为什么即使是全城死光,也不愿开城投降。
咱们又不是来害他们的。
岳哥,我们的路,选的真的对吗?”
薛猛的表情十分凝重,这位第一个杀进南充城的人,这两天心中极为复杂。
南充城虽然拿下来
了,但看着成片成片老百姓的尸体,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与自己为敌。
在凉地,老百姓们最拥戴的就是凉军,可到了南充城似乎就变了味。
尘岳和褚玉成愕然,相视苦笑。
感情薛猛的心事是这个。
只怕不止是薛猛,凉军之中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尘岳朝褚玉成使了个眼色,褚玉成心平气和的坐在了薛猛的旁边:
“猛子,你听我说……”
随即褚玉成就把那天尘岳和老者的谈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薛猛越听越吃惊,荀安守城的手段即使是他听了都感觉到后背发凉。
还有荀安对凉军的抹黑,更是让薛猛愤怒不已。
“原来是这样~”
薛猛嘟囔了一句,他心中的疑惑已经被解开了大半。
尘岳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我再说的简单一点。
假如现在你是南充城中的一名市井百姓,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
第一:凉军一到你就开城投降,但是官府给你描述的凉军都是十恶不做之徒,烧杀掳掠、手段凶残至极。你投降换来的可能只是一刀,白白丢了性命。
而且你开城投降,还有极大的风险被城内守军捕杀。
第
二条路:跟着你身边的人一起抵御凉军,拿起兵器上城作战。
不管怎么说,最起码方承基和荀安在老百姓中还是有口碑的,不贪不抢,还和大头兵同甘共苦。
最重要的一点是,从军入伍还能给家人换一口吃的,不然全家都得饿死。
来,换做你,你选哪条路?”
薛猛恍然大悟:“那还用说吗,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的叛军,一面是家长的父母官,自然是选第二条了。”
“哎,这就对了嘛。”
尘岳轻声道:“并不是所有的南充百姓都知道我凉军做了什么事的,他们当中去过凉地的,微乎其微,对咱们的印象全靠道听途说。
如果他们亲身去凉地生活一段时间,他们就明白,何为凉地边军了。”
“岳哥说的有道理,我明白了。”薛猛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疑惑一扫而空。
尘岳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南充之战也说明,我凉军做的还不够好。
但是我相信,你也要相信,终有一天,中原之地的老百姓会明白。我凉军南下,绝不是为了屠戮生灵。
还是要开万世太平!”
“嗯!”薛猛双眼放光。
“哈哈,明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