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人的聊天,越来越多的新兵也凑热闹似的挤了过来。
尘岳这身装扮一看就是大官,没想到能和一个普通大头兵聊的不亦乐乎,大家都很是好奇。
“那你怕死吗?”尘岳瞪着眼睛看向这位瘦弱的辽东新兵。
“怕,我从小就胆小,杀个鸡都哆嗦。”林三虎红着脸答道。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周围的新兵们都没有嘲笑他,谁不怕死啊?
“哈哈,怕死就对了!”尘岳哈哈一笑:“是个人都怕死。”
“将军,你说的不对,我看北凉军就不怕死,听说不管打什么仗,北凉军都嗷嗷叫的往前冲,眼睛都不眨。”林三虎壮着胆子反驳了尘岳的话。
站在尘岳身后的贲虎干咳了两声,觉得这小子还真是直接,不过话倒是不假,北凉军一贯都这个作风。
林三虎的话让周围的众人都纷纷点头。
“噢?那你觉得北凉军为什么不怕死?”被反驳的尘岳很平静的问道。
林三虎这下可犯了难了,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林三虎陷入了沉思,尘岳也不出言打扰,而是看向周围的辽东新兵们喊道:“来,都说说,为什么从军来了。”
一开始大家都面面相觑的不好意思开口,终于有一个黑脸汉子站了出来,有些失神的说道:
“去年辽东惨案,整个村子都被金人杀光了,我运气好,出去砍柴,躲过了一劫,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直到我在安顺城外看到那拔地而起的京观,我才知道这辈子才刚刚开始!我要给死去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黑脸汉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滑落。
“我也怕死,我也怕那弯刀砍在身上,可是北凉士卒都愿意为救我辽东而死,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当孬种!”
“对!”一名军汉应声而起:“北凉男儿是好样的!我辽东人也不是缩头乌龟!”
随着现场情绪的逐渐激动,人人挥舞着拳头诉说着种种从军的原因,无非是报仇,报仇!
“将军!”沉默许久的林三虎突然大喝一声,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尘岳微微一笑:“怎么?想明白北凉军为什么不怕死了?”
林三虎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说了一句让在场士卒全部都提起了耳朵的话:“将军,那您怕死吗?”
所有人的都静悄悄的看着尘岳,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将领会不会怕死?
尘岳毫不犹豫的双手一摊:“怕啊,当然怕死。”
“额。”这个回答让林三虎以及全场的新兵都愣住了。
一个堂堂北凉军的将领竟然当众说怕死,北凉军不是最不怕死的吗?怕死又怎么当的上将军。
北凉军的风气哪怕在辽东他们也有所耳闻。
逢敌比死战!
尘岳不管全场愕然的眼神,自顾自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轻声道:“我给大家讲讲我的故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出的听着。
“武德四年,也就是六年前吧,我十九岁,离家从军,投身凉州边军。那时候从军的理由很简单,你们或许想着报仇,想着复我河山。而我想的就是能给家里省点赋税,再挣点军饷,然后回家成亲。”
尘岳一边说,一边双眼失神的遥望天空,仿佛当初第一次离家的样子又出现了的脑海里。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啊,我也胆小,拿刀的手都发抖。那是一片密林,我们上百号人伏击一队燕戎蛮子,过程我就不说了,只是一两百号袍泽出去的,就回来了我一个。”
众人默然,这是何等惨烈的一场战斗。
一直讲话的尘岳没有注意到,连辛疾、王守仁等一帮子辽东将领已经混在了人群中竖着耳朵听着。
“从那以后,我拿刀的手就不抖了。武关大乱,那座凉州的边关雄城差点失守,是一万多兄弟拼了命才保下的,那些个尸体躺在你的脚下,你都不知道那些血是从谁人身上流出来的。”
“我就想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不怕疼,谁不怕死。可是家国危难之时,那些平日里有些不正经的同袍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坦然赴死。”
“天狼大战,我北凉道十余万边军战死关外,他们为了什么?他们从军难道是为了尸骨埋黄沙吗?不!他们也不想死,可是身后是家乡啊,他们不死,家里的老小就得死!”
“南征平叛,在那南疆大地,我看到了百姓的生命是何等低贱,眼一眨,命就没了。那时候凉州又为什么打仗?为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乡有一天也变成那副样子罢了。”
说到这里,尘岳缓缓起身,嘴里念叨着
“我曾见赤焰起落花,
我曾见胜春出白雪,
我曾见先登攀雄城,
我曾见雪夜下福州。”
“那一战,我凉州四万儿郎没能回家。”
“辽东,在金人的马蹄下苟延残喘了五十年!这五十年辽东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我知道,同为边关人的北凉士卒们都知道!所以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