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大婚那日,晚云才有些许紧张。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寅时才至,便有身着盛装的宫女子叫她唤醒,架着她梳妆打扮,祭祀更衣。
谯国公主也带着仆妇来才热闹,愣是将她的宫室围得水泄不通,连王阳和她说话也需得靠口口相传。
四周嘈杂不堪,晚云穿戴好之后,上了鸾车,在轰天的礼乐声中随迎亲队伍入宫。
那厚重的的行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众目睽睽之下,她还须时刻保持端庄,让人觉得她十分乐意。
直到看到裴渊,晚云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回了魂。
前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他一身冕服,立在殿前,器宇轩昂。
灿灿的日头下,晚云竟觉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
心中有些恍惚。
裴渊的继位大典,是在洛阳举行的。那时,他也是这般装束,而晚云站在众人之中翘首张望,只觉满心激动。
现在,她却觉得不真实。
那高高在上的人,在很久以前,晚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只安身一隅,他必然会君临天下,如太阳一般,泽被万物。
而她,不过是太阳身边的一颗星星,跟万千凡物一样,隐没在太阳的光辉之中,仰望他,崇拜他。
直到现在,面对着盛大的仪仗和无数双眼睛,晚云回过神来。她不再是那颗星星,而是要跟裴渊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她迈开步子,迎着所有人的注视,拾阶而上,朝裴渊走去。
他越来越近,没多久,晚云已经看清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一只手伸来,将她的手裹在掌间,温暖如常。
“怎这般凉?”裴渊微微皱眉,低声道。
“紧张……”晚云声如蚊蚋。
裴渊一愣,脸上笑意更深。
“莫怕。”他轻声道,“有我。”
晚云望着他,那被脂粉和眉黛描绘得精致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这仪礼,着实是改了许多。
原因无他,裴渊厉行节俭,一切事务皆省去繁琐,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大婚。
当初,长长的礼册送到裴渊面前时,他看了看,毫不犹豫得提起笔,一删再删。礼部和宗室的人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面色发白,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
然而即便如此,这婚礼也仍然繁复。
晚云跟着裴渊到了殿上,听着司礼的黄门宣读着长长的诏书,辞藻典雅而晦涩,让晚云感到头上的礼冠愈加沉重。
待得他好不容易念完,晚云接过皇后宝册,终于礼成。
裴渊拉起晚云的手,走到御座上,一道坐下。
殿内殿外,所有人都向皇后朝贺。
当日,宫中摆开了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宴席,宾客如云,喜气洋洋。
不过裴渊是皇帝,不必像寻常新郎那样招待宾客。
用作新房的宣华殿里,晚云坐在床上。
命妇们已经为她缓下了沉重的冠服,谯国公主亲自挑了一支宫花,点缀在她的发髻上,端详了她的脸,感叹道:“若你父亲见到你今日模样,定然安慰。”
晚云笑了笑,眼眶却有一阵微微的涩意。
谯国公主抚了抚她的手,这时,忽而听到外面的人说,圣上来了。
屋子里的命妇和宫人一阵嬉笑,纷纷迎出去。
谯国公主却看着晚云,道:“今夜,你知道要做什么么?”
晚云愣了愣,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睛,脸上倏而一热。
“放松些。”谯国公主语重心长,“人人都有这么一回,起先难受,习惯了也就好了。”
晚云愣了愣,只觉耳根更热。
谯国公主却笑着起身,跟命妇们一道退了出去。
殿内,红烛立在金灿灿的灯台上,将崭新的锦帐照得红彤彤的。
裴渊走进来之后,殿门在外面关上。
晚云望着他,只见他显然喝了些酒,脸颊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可那双眸却依旧清明,映在烛光之中,灼灼闪耀。
心没来由地蹦起来。
裴渊朝晚云走过来,看着她。
晚云小声道:“她们给我敷了许多粉,阿兄可还能认得出我来?”
裴渊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端详片刻,道:“确实厚了些,不如不画好看。”
说罢,他看向周围,目光定在妆台边的铜盘上。他走过去,从铜盘里拿起巾子,拧干水,而后,走到晚云面前,捧着她的脸细细擦拭。
晚云瞥向不远处的铜镜。幽幽的烛火光中,二人的身影静谧而安详。若不是裴渊身上的吉服,倒叫人以为方才的喧嚣发生在许久以前。
裴渊看着晚云,只见她也盯着他,那葡萄般的瞳眸与初见时无异,清澈明净,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问的什么傻话?怎会认不出。”裴渊温声道,“当年你去河西,纵然过了许多年,我还不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晚云怔了怔,道:“阿兄说的是在都督府的亭子里?”
她想起楼月曾说,那日,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都督府,其实被二十多个亲卫看在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