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姜吾道徐徐转身过来。
晚云打量着他。
他消瘦了许多。
姜吾道的年岁比方庆还小十几岁,可头上的白发却快要赶上方庆了。
晚云知道他这些年的艰辛。
文谦当年走得急,王阳的掌门之位坐的并不稳当,是他力排众议,保住了王阳的掌门之位。
而后,王阳以守孝之命蛰伏三年,暗中为仁济堂铺排后路,又是他代掌门维持着仁济堂和皇城司的运行。
若论劳苦功高,非姜吾道莫属。
“师叔……”晚云哽咽一声,上前去,扑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姜吾道神色无奈,脸上的笑容却收不住。
“多大了。”他拍拍晚云的背,“还是皇城司副司,怎还是这般爱哭。莫哭了,我还要看药。”
晚云哭了好一会,等心情终于平缓些,抬起头来。
“我……我片刻也不曾忘……”她眼睛红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知道……是我累师叔受苦了……”
姜吾道的眉梢扬了扬。
“多年不见,你连场面话都会说了。”
“我是真心的……”晚云睁大眼睛。
姜吾道又笑了笑,看着她,神色温和。
“说什么连累,从当年我认识你师父开始,我们仁济堂的人就是互相连累过来的。”他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受苦了,不过幸而快到头了。”
这话,让晚云终于好受了些。
“可师兄还未归来……”她将眼泪擦干,望着他,“师叔此番前来,是否因为师兄之事?”
姜吾道不置可否,只问:“你可知你师兄如今何在?”
“京师右仆射府。”
“看来杨妍没能瞒住你。”姜吾道笑了笑,“你可知他为何在右仆射府?”
晚云的目光微微沉下。
“大约知道了……”她轻声道,“我亦是刚刚查出来,师兄要……”
姜吾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知道就好,此处不便说。”
晚云想了想,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姜吾道轻轻颔首,晚云却心头一沉。
“既查出来了,你意欲如何?”姜吾道问。
“将师兄带走。师叔,那是杀头的死罪。”
姜吾道看向她,道:“你师兄想亲自向你解释。晚云,我此来,便是带你去京师的。”
晚云蹙起眉头,忽而明白了什么,忙向后一步,却发现陶得利早已经将门关上。
“娘子知道,我等不会伤害娘子。”他说。
晚云目光不定。
跟陶得利相处太久,以至于她险些忘了,他从来都是姜吾道的人。
“晚云,”姜吾道说,“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困惑,但我须得告诉你,这是早前就安排下的,兴许比你想象中更早。若要知道答案,跟我去京师吧。”
晚云望着姜吾道,有些不可置信。
“师叔要我随师叔去京城,我自不会违命。”她说,“容我去向阿兄道别。”
姜吾道却摇头,道:“不必了。九殿下只怕不会任由你去京城那凶险之地,我并无闲暇说服他,你马上随我动身。”
晚云正想说话,忽然,感到唇舌一阵麻痹,脑子晕沉沉的。
她忽然明白过来,方才她在姜吾道怀里哭泣时,他衣襟上……
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再多的事,晚云倒下之时,只见姜吾道将她扶住,看着她,神色歉疚:“我记得你那用迷药的本事,还是当年我交给你的。云儿,今日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一回,便让我来做这恶人。”
姜吾道给裴渊留下了一封信,告知去向,而后,便离开了。
将一个人带出裴渊的大营,对别人来说或许十分不易,对姜吾道和一众暗桩来说却并非难事。
他们深得裴渊信任,离开时,守门的将士并未仔细马车上的行囊。
众人打马穿过崇山峻岭,又再次进入了关中。
一去大半个月,关于战事的消息通过信道不断传来。姜吾道也并不瞒着晚云,凡有裴渊的消息,转而便交给晚云。
当晚云看到裴渊挥师渡江的消息,不由得心头一紧。她知道,此时渡江,并非在裴渊的计划内。
“师兄只是寻我说话,还是另有目的?”晚云紧盯着姜吾道。
姜吾道抬头看阴霾的天,道:“等到了,你自行问他。我们得快些,要下雨了。”
入京那日,天边闪过了开春以来的第一道惊雷。
宏大的城池横卧在烟雨中,与第一回见的面貌无异。
不同的是,那时觉得何其壮美,如今只觉得窒息。
众人才到城外,便有商队等候和接应。
进城不似过去那边轻易,通关文牒查了又查,晚云听见商队主事上前打点,便听城守将官低声道:“你虽然是老熟人了,但如今圣上病情危急,河西战事久久不平,朝廷唯恐生乱,查仔细些总是没错的。”
主事笑着称是,继而送上一个布袋,道:“将军辛苦,这是我家乡产的杏干,给将军当茶点。”
那将官接过,似乎没预料到那布袋的分量,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