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眉间敞亮,却苦笑:“可娘子要去见三殿下,又将二殿下招来,他们两人若遇上,岂非让娘子左右为难?”
“遇上了才好,有甚为难?”晚云的唇角弯了弯,“阿承,三殿下既然能堂而皇之地遣人将师兄带走,就是未将我等放在眼里。如此一来,即便我见着了三殿下,也不过和师兄一样的下场。”
她眯了眯眼,又摇头道:“不,兴许还不如,毕竟我连掌门都不是,他大可将我拿了,生杀予夺。若二殿下在场,那则大不一样,毕竟二殿下是兄长、也是上峰。无论如何,这个薄面三殿下是要给的。而且我想,二殿下也一定不曾有什么好机会和三殿下好好谈一谈,当下,正是时机。”
袁承颔首,道:“小人这就去办。”
趁着袁承去办事,晚云去了厢房。
医堂忙碌时,她和王阳偶尔要留在医堂过夜,这厢房就是为他们留宿备下的。
一年未归,厢房里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在衣橱里找到一套男装,过去若是要偷溜出去,便会换上这身。
方才逃出来时慌慌张张,只着了寝衣和狐裘,多是不便,换上这男装正好。
只是,她诧异地看了看裤腿,竟然短了,原来还长高了些许。
她无奈,只得又找一身换上。
而后,就着铜镜将发髻改成男髻,还偷了王阳的桃木簪,将原本头上的珠簪放回案上。
她站远些,对着铜镜照了照。没想到,一番折腾,又恢复这幅模样。
只是还有些怪异。她失笑,一一除去身上的首饰,但摸到那块刻着“子靖”二字的玉佩,又犹豫了。她细细摩挲上头的字迹,心中泛起一阵惆怅。
还是难以放下。她寻了块丝帕,将它重新包裹好,收回怀里。
袁承备好干粮和马匹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他回到后院,只见晚云正在灵堂上,对着文谦的牌位低语。
袁承轻咳一声,低声唤道:“娘子,时辰到了。”
晚云应下,对那牌位拜了拜,说:“师父,我走了。”
香烟袅袅,没有回音。
她起身,眼圈红了。
经过堂外的院中的小径,晚云忽而闻到风中传来秋桂的香气。
她转身,正瞧见祖师堂上四字牌匾。
——“师父,那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心?”
当年,自己第一次跟着文谦来到这里的时候,曾指着它问道。
记忆中的文谦须发仍然乌黑,面带笑意,温柔而耐心。他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字地教:“仁心,那里写着‘仁心济世’”。
门外的马蹄声打断思绪,晚云收回目光,转身,快步走入黎明的曦光之中。
北风过境,一场冷雨伴着寒风,打湿了大地。
天黑的早,函州的官驿准备落栅,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驿长耳尖,马上分辨出那是官差的驿马。
那蛮横劲,就算神仙下凡也挡不住。畜生随人,连马蹄声都是横的。
他赶紧将门大开,笑盈盈地迎出去,见来人打扮,心头咯噔了一下。东宫亲卫,幸好没落栅。
一行二十余人,将驿站塞了个满满当当,驿长赶紧给跑堂的使了个眼神。跑堂的会意,忙不迭地将上房的客人劝走,给东宫的官长让床。
这等事,往往让驿长很是无奈。因为总要得罪许多的贵客。
譬如上房的兄弟俩,挑三拣四,但出手阔绰。
前一天他们就来了,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挑,转身就给了十贯钱,指定了要住最好的上房,还得热水热汤热饭地伺候。
驿馆上下大喜,伺候得恭恭敬敬,要知道那间房才值三贯钱。
而如今,平白无故要将人家轰走,人家自然不会愿意。不但不会愿意,兴许还要找驿长把钱要回去。
一想起到手的钱又要交出去,心头一阵刀割的疼。
想着这些,驿长忙又让跑堂去问,驿长自住的院子里还有一间房,也甚是不错,物什都是自用的,问他们住是不住。
幸好人家说住,驿长这才安下心来。
再看这群亲卫,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模样,骄横跋扈。
唯有一人,显得颇是特殊。那是个年轻的郎君,白白净净,穿戴齐整。举止也颇是文雅,待人亲切有礼,吃饭细嚼慢咽。
他就喜欢这样的客人。
相较之下,其他亲卫对他颇是凶神恶煞,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大呼小喝的,连驿长自己都觉得他们野蛮。
可那郎君爱答不理,亲卫们似乎只能干着急,不能将他如何。
奇怪了,但颇为爽快。
他笑了笑。
只见那年轻郎君甩了甩袖,回房去,也不听安排,直取上房。
“呸!清高个什么劲!”只听一名官长道,“等到了京师,叫他好看!”
王阳回到房里,忽而闻到一股异香,只见案上燃着一支香,旁边有一颗黑色药丸。
驿长端热水进来,王阳问:“那是谁人的?”
驿长一看那香,想起那讲究的兄弟俩,一时汗颜,道:“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走的急,还为来得及收拾,小人这就给郎君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