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围纷纷附和。
晚云寸步不让,道:“依徐主事所言,我等谎报了师父的病情?”
徐碧哼声道:“病情不会假,只是怎么得来的病,可谓疑点重重。”
“此事有姜师叔作证,徐主事信不过我等,莫非还信不过姜师叔么?”
徐碧笑了一声,周围的人亦露出不屑之态。
“姜吾道?”只听徐碧道,“京师分号已经成了那副模样,连屋舍都化成了灰,他那主事还当什么?掌门若不在,他不就正好以此为由退回东都,以辅佐王青州之名,当那幕后掌门。名利双收,岂不快哉?”
周围又是一片附和。
晚云看着他们,脸沉下来。
滑州等几处分号和总堂的矛盾,她从前隐约听方庆提过。说徐碧等主事一向倚老卖老,很是不把王阳放眼里。如今看来,岂非只是不放眼里。文谦病重,奄奄一息之际,他们上门来,自不是真的为了给文谦看病,而是来逼宫,要挟文谦得些好处。
晚云并不急躁,只看着徐碧:“姜师叔留在东都辅佐我师兄,是师父的意思。师父是掌门,对堂中一应之事皆有专断之权。如今徐主管和诸位来此,是想说,师父不能做这个主了?”
“我等自是服掌门的,不过掌门行事有不妥之处,我等提点提点,也是本分。”徐碧道,“掌门素来公允,想来不会在这等要紧之事上,无视众议,独断专行。”
“独断专行?”晚云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徐主事口口声声说众议,是哪些众议?仁济堂分号遍天下,主事亦何其多也,徐主事带来的这十几人,远不及十分之一,倒成了众议,还说师父独断专行?”
说着,她却话锋一转:“若说师父独断专行,晚辈倒是想起了一桩。前年,徐主事任上亏空了五十万钱,去向不明。不少分号主事到师父跟前来,弹劾徐主事,要师父将徐主事撤职查办。可师父念在徐主事在滑州操持多年,不辞辛苦的份上,只令徐主事交还钱款,不予追究。徐主事今日来,莫非也想说说此事?”
这话出来,徐碧面色一变,气得指着晚云:“胡言乱语!那事是有人污蔑,黄口小儿,岂得放肆!”
那语气虽严厉,脸上的神色却已经变得阴晴不定。
晚云也不理会,转向身后,对一名弟子道:“去取笔墨来,请徐主事将这众议的事由和名单都列一列,按上手印,再呈到师父面前让他看一看,是谁无视堂规,失德渎职。”
“无礼!”徐碧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帮腔道,“谁无事生非失德渎职!你是何人,敢在我等面前口出狂言!”
“我常晚云,师父的关门弟子,京师分号的副主事,师父病重,师叔和师兄此刻不在,此间一应之事皆由我来代管。诸位都是仁济堂的老人,莫非连我还不认得了?”晚云反唇相讥,随后,正色道,“仁济堂堂规之中早已写明,掌门最尊,任何人不得对掌门不敬。且诸位都是郎中,对于病重之人,全无关怀之心,却聚众吵闹,喧扰病人。我且问诸位,若是在诸位主事的分号之中,有人胆敢如此,是个什么下场?诸位身为医者,这所作所为,不是无视堂规失德渎职,又是什么?”
一番话,将一干人等堵得哑口无言。
“赵主事。”晚云看向一旁的赵允,冷声道,“送客!”
赵允被她这么一唤,不由得愣了愣。想他四十好几了,听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叫唤,好似小兵遇上将军似的,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势。
不过他早看这些人不顺眼,乐得帮腔。
他拱手道:“得令。”
说罢,他冲着徐碧等人笑了笑,道:“诸位请吧,都是一家人,莫伤了和气。”
众人虽不忿晚云,对赵允的本事却是知道的。
此人脸上虽笑眯眯,可功夫了得,遇上江洋大盗也能一个打十个。加上他手下那帮凶神恶煞的壮汉,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地位再高,也吃不得一拳。
徐碧也自知在晚云面前讨不得便宜,黑着脸,拂袖而去。
其余人等见了主心骨,也不当那出头的,纷纷跟着离开去。
看着院子里终于清净了,晚云仍立在原地,长长松一口气。
她问赵允:“除了他们,还有别人要见师父么?”
赵允苦笑:“自是有,还不少,不过都在堂上。”
晚云想了想,这些人有不少应该是文谦的正经故交,此来也必是真心关心文谦,礼数还是要有的,于是跟赵允到堂上去。
果然,堂上已经坐了许多人,都是想去探望文谦。
晚云回头,让仆僮多上了些茶水和点心,再一一跟他们见了礼,说明了文谦的病情。
“师父当下,着实说话也费力,最需要清静,亦不可劳动心思。”晚云歉然道,“诸位前辈的心意,晚辈替师父领了,只是当下确实不宜见客。还请诸位前辈多多包涵。舍中备有薄酒小菜,若不介意就先用些,而后就先行回去吧。”
这些人本抱着一丝希望前来,如今见晚云这仁济堂弟子都这么说,知道文谦是真的命不久了,不少人都垂下泪来,哪里才吃下下东西。
晚云上前一番劝慰,而后送众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