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再次倾盆而至。
晚云撑起了伞。
一个时辰前,永宁侯谢晖带着家仆拉来了一整车的伞,分发给仍在朱雀门跪着请愿的众人。他还指了个叫做阿顺的家仆给文谦打伞,但被文谦硬塞了回去。
谢晖无奈道:“东西两市的伞都叫我买光了。你不愿意走,也不让我的人给你打,那你便自己好好打,能挡一点是一点。否则因此病了,坏事不说,那位可不会有半分怜惜。”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瞥向宫城的方向。
文谦知道他指的是谁,笑了笑:“那你也不必买这么多。”
“假客套便不必了。”谢晖嫌弃道,“我若不替他们考虑考虑,你又要拿出高风亮节,说舍不得门人受苦,当掌门的无论如何也要陪着,那我一番好心不就白费了?索性好人做到底,帮你把戏唱圆了。”
文谦拱手道:“那我先谢你,我那里有一坛十年陈酿的仙人醉,回头找你一道喝。”
“就十年?”谢晖蹙眉道:“放家里自己喝我都嫌寒碜,你就拿这等无趣之物来搪塞我么?”
文谦嗤之以鼻:“你那几把伞值几个破钱?也敢来讹我的佳酿?”
谢晖看他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拍拍他道:“你说你不来京师的这些年,我多无聊。置什么气?真是的。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你也一副老骨头了,千万撑住了,别倒下。”
“快走,看着碍眼。”
晚云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二人说话,谢晖忽然看到她,问:“这是你女儿?”
“哦。”文谦回头扫了晚云一眼,淡淡地说,“我二徒儿。”说着,又对晚云道:“见过谢伯父。”
晚云赶紧道:“见过谢伯父。”
谢晖赶紧让她免礼,诧异道:“逊之什么时候收的徒儿,拜师礼办了么?怎不叫我去观礼?小娘子姓甚名谁?”
晚云正要回答,文谦赶紧打断道:“我这里正经跪着,你来买菜还是遛鸟?下这么大的雨,赶紧回去!”
谢晖嘀咕道:“问一声也不行。我不过是想起了我家三郎,他……”正说着,谢晖忽而打住,转头问阿顺,“三郎何时回来?”
阿顺拱手道:“回君侯,听夫人说,三郎再过半个月就要回到了。”
“哦。”谢晖又回头和文谦道:“我家三郎尚未婚配,过半个月就回来,你先别急着走,到时配一配,结个亲家岂不大好?”
晚云一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姜吾道瞥她一眼,胡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晚云在河西惹出的一连串事情,文谦早有耳闻,自然也知道她与谢攸宁的事。孤男寡女,从凉州跑去玉门关什么的……
“胡说八道什么,”文谦道,“我这徒儿早配好了人家,是要给九殿下的,你少乱点鸳鸯谱。”
“九殿下?”谢晖惊诧十分,不由地又瞥向宫城那边,“可……”
“此事已经定下。”文谦淡淡道。
看着他的神色,谢晖知道此事大约是真的定下了。虽不知道这桩神奇的婚事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缘由,谢晖还是啧啧了两声,摇摇头:“嫌贫爱富。阿顺,不必给他打伞了,回去。”
说罢,他一脸遗憾,拂袖而去。
待谢晖远去,姜吾道站在文谦身旁,意味深长地说:“师兄,可惜了。”
晚云蹙眉问:“可惜甚?”
“长辈说话,孩童不许插嘴。”
“我又不是孩童……”
师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拌起嘴来,文谦不由得想起当年。
那时,谢晖还小,曾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人身后:“不知仲远兄这身白衣在何处买的,小弟甚是喜欢,也想买一身来穿穿。”
那人尴尬一笑:“常某这身是王兄的旧衣,并不知何处购得。”
“那仲远兄将衣裳脱下来吧,我去寻制衣行裁两件一模一样的新衣,仲远兄一件,小弟我一件,可好?”
……
物是人非。
文谦想罢,长长叹息。
天色暗了下去,各宫点上了宫灯。
柳拂指挥着婢女整理物什,终于收拾齐整之后,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
太后大闹一通,刚刚离去。只留下帝后二人在大殿中安静地坐着,各是面色沉沉,都不说话。
“阿媪,传膳么?”一个内侍上前,小声问柳拂。
皇后懂得些养生之道,吃食格外挑剔,故而在这宫里,传膳是每日的头等大事。
可如今就是有龙肝凤髓端上来,谁还有那个心情下咽。
柳拂摇头:“不必了,去御膳房要些清粥小菜,温在小灶里便是。‘
内侍拱手称是。
柳拂站在回廊上,借着灯笼光,只见雨虽然小了,却没有停。在这冷冰冰的落雨声中,今夜注定无人入睡了。
皇帝和皇后坐在榻上,中间隔着张小几。案上摆着两盏新奉上来的茶。皇帝抿了一口,润了润沙哑的喉咙,道:“事已至此,中宫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皇后仍沉默片刻,淡淡道,“臣妾自然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皇帝看向皇后。
她恭敬地端坐着,纵然是受尽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