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深只得道:“如此,殿下也赶紧出宫吧。无论如何,殿下打了胜仗,又找着了心仪的娘子,老奴替殿下高兴。还不知娘子姓甚名谁?”
裴渊道:“告诉阿公也无妨,姓常,名晚云。”
朱深的目光定了定,脸色微微一变,问,“姓常?文公的弟子?”
“正是。”
朱深怔忡片刻,道:“知道了,那老奴先行一步。”
裴渊拱手道:“阿公慢走。”
朱深没多言,转身而去。
注视着朱深离去的背影,裴渊眯了眯眼。
像朱深这样的御前老人,喜怒都是一张笑脸,能叫他色变的事毕竟不多。他必定还记得圣上为镇南王时,身边那常姓谋士吧?
裴渊曾想,晚云的几重身份里,兴许常仲远之女才是最大障碍,今日一试,果不其然。
天空响起个闷雷,他赶紧往宫门去。
朱深心事重重地回到太极殿。
宫人已然依他的吩咐,将殿内打扫妥当,并点上了灯。
皇帝疲惫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朱深上前,道:“老奴已经依陛下吩咐,送了送殿下,劝慰了几句。殿下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想必过几日就好了。”
皇帝听罢,左手细细摩挲了右掌,缓缓道:“说来,我还是第一回对九郎动手。太子我打过不少,二郎打过……”他一一算着,“唯独没有打过三郎、四郎和九郎。四郎只会倒腾房子,没什么叫我操心的。而三郎和九郎……”
他没有说出口,而朱深知道,那是愧疚。
朱深恭敬地立在一旁候着。
这么些年,安慰的话已经说了许多,但他知道皇帝还是过不了心底那个坎。
“这些年来,我尽量遂他们意。三郎风雅,便让他领太常寺。九郎文武双全,就让他做一方守将。两人都有能耐,我以他们为荣,这才是朕的儿子。反观封家……”皇帝说着,嗤之以鼻,“封良都生了什么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封爽那等不上道的货色,若不是看在封良的面子上……封家的后代如此,后继无人,封良也是此想,故而办事着急了些。”
皇帝自言自语着政事,朱深不好搭腔,只能听着。
大殿中安静无声,光滑可鉴的地砖倒映着簇簇烛光,皇帝盯着那倒影看了许久,忽听黄门低声询问,是否传膳。
他回过神来,道:“传。”
黄门才出去,皇帝便对朱深说:“方才朕让二郎放了五郎,你亲自去一趟,把五郎接来我这里用膳。另外,今夜就去皇后那里吧。”
朱深拱手称是。
皇城司。
一道惊雷划过天空,王阳慢慢从昏睡中醒来。
方才又有许多杂乱的梦境。似乎已经听见晚云的哭声,委屈地说师兄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又梦见小时候晚云替他出头,他曾阻挠,晚云却气呼呼地说:师兄虽然没有父母跟着,但是有师妹,别人欺负我们的,我们必定欺负回去!
她的喜怒哀乐如此清晰,一时不知是真是假。
渐渐清醒过来,屋子里裹着药味,气息沉闷,这是他熟悉的病榻的味道。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昨日下这个决定,不排除有几分意气,可他无法坐视不管。
听闻仁济堂被熊熊大伙吞没,听闻师妹失而复得,他的心如刀绞。
他知道这些人心黑,但以为只会冲着他来。
毕竟仁济堂后头的大东家是文谦。
商场上尔虞我诈,但对于仁济堂,从来只敢来暗的,不过明着干。没想到这些人竟敢明目张胆地纵火截人。这等下作手段,真真连黑道也不齿。
他听见屋外有人低声交谈,于是动了动,沈楠君走进来,问:“你醒了?”
王阳只将将抬了抬脖子,却全身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冷汗直流。
“你别动。”沈楠君赶紧将他按住。
他问:“我睡了多久?”
沈楠君道:“一整日了,现在午时已过。”
竟然已经一整日了,按照计划,姜吾道等人已经敲了登闻鼓。
“师叔他们……”他赶紧问。
“在朱雀门外跪着。”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阳眯了眯眼,借着烛光看清裴安的脸。
他问:“圣上接了状子了?可还顺利?”
他的声音有几分急切,饶是裴安也有几分不忍,他道:“实话实说,要撼动封家不容易。”
王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痛苦地闭了闭眼,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板上。
“你轻些,仔细伤口又裂开。”沈楠君劝道。
“不过也给你带个好消息,”裴安道:“你师妹手脚很快,京师许多与仁济堂交情深厚的商号都来帮忙陈情,朱雀门外已经跪了乌泱泱的人头。方才我听闻京兆尹和御史大夫已经到场了,不久就会进宫去。今日宫里头就只会有这件事。”
此事倒是顺利,王阳微微颔首,听他提起晚云,便问:“晚云何在?”
裴安提溜了眼珠子,看了沈楠君一眼。方才,他们就是在议论是否要对王阳说此事。
沈楠君微微颔首,裴安便道:“你师叔似乎没能说服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