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之后,姜吾道从楚王府出来,匆匆赶往东市的仁济堂。
天色已经暗下,彼时坊门已经关闭,街上并无行人,只有姜吾道的坐骑发出的马蹄声,清脆响亮。
突然,他发现身后不远处出现了的一队人马。
姜吾道原以为是巡城的金吾卫,不由得加一鞭子,省得被抓着被判成了犯禁,还要动用关系化解。
可那队人马却不像是在巡街,疾驰而来,竟然比他还快,不一阵子就追上了他。
姜吾道听身后有人道:“那不是姜医监么?”
那声音很是熟悉,姜吾道便赶紧勒停了马。
那些人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手里的火把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隐约中一人一马跃上前,问他道:“云儿何在?”
晚云的眼睛被蒙着,双手也被缚着,几乎是被拎着下了马车。
她踉跄了一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萦绕着浓重的檀香,兴许是一处寺庙。
身后的人似乎很是高大,将她扛在肩上,一路往里走。没多久,晚云听到咚咚的声音,一阵颠簸,似乎是将她扛上了楼。
她心里细数,这楼还挺高,足有九层。
等到终于被放下的时候,她眼睛上的布被扯开,手上也松了绑。只见自己果然正身处在一处高楼的顶端,可俯视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旁边,只一盏灯,有人正倚在在阑干前的软榻上,眺望着远处。
夜风吹来,晚云间或可嗅到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待那人转过身来,晚云一下看清他的脸。
她反复打量,瞪大眼睛:“五殿下?”
对于晚云而言,裴律并不是什么熟人,她只在太子的兵营里,跟他打过一回照面。
不过今天再看,裴律的模样却与印象中全然不同。不修边幅、头发蓬乱不说,不知是不是喝多的关系,眼神有些迷乱。
他手里拿着酒壶,不紧不慢道:“又见面了。”
在微弱的灯光里,那面容上的笑意显得有几分可怖。
晚云定了定心神,问:“五殿下为何带我来此处?”
“受人所托。”裴律道。
“受何人所托。”晚云问。
“这般大费周章请你来,还能是何人,”裴律淡淡道,“自然是仇人。”
晚云警惕地看着他。楼上八角洞开,夜风穿堂而过,叫人避无可避。而唯一下楼的甬道已经被裴律的亲卫牢牢堵死。
“站这么远作甚?说话也听不清楚,过来与我聊几句。”裴律说罢,打了个手势。
晚云身后的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阑干边上。
凉风拂面,那阑干仅比晚云的腰身高些许,而更叫人胆寒的,却是阑干外的世界。楼下没有灯,漆黑得好似万丈深渊。
裴律打量她紧张的神情,问:“害怕么?”
未等晚云回答,裴律忽然起身,将手搭在晚云的肩上,往外推了一把。
晚云惊呼,半边身子已然探出了阑干外,她慌乱中死死保住旁边的柱子,才堪堪稳住身体,没有掉下去。
她跌坐在地上,喘着气,怒目看向裴律。
裴律迎着她的目光,却笑了笑,道:“今日手有些酸软,竟然失手了。”
“五殿下要杀要剐,动手便是。”晚云冷冷道,“何必这般费事。”
裴律不以为忤,坐回了软榻上,继续喝一口酒。
“人知道害怕才好。”他说,“你们仁济堂的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敢招惹封表兄。好心劝你,叫你师兄赶紧收手吧,否则下回,就不会有失手的时候了。”
晚云眉间动了动,明白过来。
虽然知道裴律和封家的关系,但他堂堂皇子,竟然亲自出面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为封家出头,她是没想到的。
可见都是蛇鼠一窝。
不过,她也知晓自己如今势弱,不宜激怒这疯子,只能拖延时间,等他人施救。
想起方才袁承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晚云不由一咬牙,抓紧了阑干。
“怎么不出声?”裴律问道,“放心,我想杀你易如反掌,无尽不过是找你说说话罢了,何至于如此防备?”
晚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让语气平缓下来:“殿下要说什么?”
“这样才对。”裴律轻松一笑,“其实前面说的,不过顺带。我今日请你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件事。听闻劫走薛鸾的那群人,是你在凉州抓着的,可有此事?”
蓦地听他提到薛鸾,晚云的目光定了定。
她自是知道裴律和薛鸾的关系,也知道他跟珠儿和鄂伦之间的那些污糟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来问自己。
晚云道:“说是我抓的并不确切。他们去了我们在县里的小药堂,官府的人也在,碰巧遇见而已。”
“管你是碰巧遇见的还是故意抓着的,”裴律摆摆手,“那几人可曾与你说了什么?可曾说他们后悔这么做了?觉得对不起我?”
晚云听着这话,愣了愣,心底有些啼笑皆非。
她以为裴律要问那些人供了什么,或者那些事的前因后果,不料,他竟然只关心他们有没有觉得对不起他。
仿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