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旺看他疲敝的神色,料他这些天反复纠结的额就是此事。他替文谦铺好床,道:“掌门还是下定决心这么做了?”
“嗯。”他边揉着眉心边说:“我寻思了许久,正如鸿初所言,此事已经没有再瞒的必要。起初想她嫁到广陵去,就是让她和仁济堂撇清,如此一来,仁济堂即便垮了,也能保住她一个。可如今,就算我想将她推开,皇城司和京中也不会放过她。与其继续瞒着,不如先让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早做决断。。”
袁旺点点头:“在下以为,掌门做的没错。与其让娘子糊里糊涂地跟着,不如让她早些知道。娘子是个伶俐人,说不定还能帮上掌门的忙。”
顿了顿,他问:“不过掌门何必这般麻烦,将事情与娘子说清楚,就在这里决断,也就不用大费周章跑到京师去。”
文谦摇头:“她是什么性情,你不明白么?若光讲道理有用,她又何以千里迢迢溜去河西?”
袁旺了然,道:“还是安排娘子做二主事么?”
文谦知道袁旺这么问的原因。
各个分号向来没有二主事这一说。要么是主事,要么是掌柜。主事是拍板的,晚云目前还够不上,跑堂其实又是个干活的,他也不愿她太过操劳,于是起了个二主事,算是为她开了先河。其实用意就是让她来执掌,但是让姜吾道在一旁看着,防着出事。
当然,此事还有另一层考量。
文谦端起药碗,将药喝尽,道:“她是仁济堂的人,对于京中贵胄而言,不过三教九流,被人指手画脚也是难免的,但加上二主事的名号,还是比郎中要强出许多,好歹在官场以外无人敢欺。她日后要立足,也须得有自己的势力,一吆喝要能叫得出百把号人给自己撑腰,纵使说不上话,但不至于没有依赖。”
说罢,他又笑了笑:“晚云小时候,姜师弟就说她有当匪头的架势,若能吆喝上,还真就一语成箴了。”
袁旺捂嘴笑了笑,道:“娘子小时候唤人打架,阿承总是不由自主地跟上。我责罚他,他便委屈,说娘子那声吆喝一出,所有人都蜂拥而上,若自己不去显得怯懦。”
文谦无奈:“也不知仲远那样儒雅之人,若知晓女儿长大后这般彪悍,也不知会不会怪罪于我。这些日子,我认真想了想,好些事,当真不好与他交代。”
袁旺知道文谦又勾起了些伤感的心思,忙道:“掌门一手将娘子养大,又教了她许多本事,何愧之有?听掌门平日说,常公豁达,必定也乐见娘子这般不输男儿的架势。”
不知不觉说起了常仲远,文谦又忽而沉默,兀自陷入了回忆里。
袁旺上前搀扶他到床上躺下,问:“掌门这阵子心事颇重,是否想起了许多与常公的往事?”
文谦淡淡道:“我这一生所遇的人之中,仲远最为渊博。每当我遇到困惑,便会想仲远会如何处置。不过晚云今日一遇倒是点醒了我,我非仲远,她也非她父亲,我二人都没有那等智慧。我当初没有依仲远所言远离裴宴,她也不会听我的劝离开裴渊,想来,这丫头还是似我更多,有几分不计后果的莽劲。”
“要不怎么说,养恩重于生恩。”袁旺笑道,“所以掌门忽而想通了?”
“我除了想通还能有别的法子么?那丫头都离家出走了。”文谦嗤笑一声,“我既然劝不动他,就老老实实当个老好人师父,想办法让她如愿以偿。”
“那掌门必定有绝妙的法子了?”
文谦幽幽看着房梁,“也不知是否绝妙的法子,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后生们的造化了。”
文谦的精神渐渐好转,又重新忙碌起来。
晚云听他偶尔与袁旺说起归期,怕他乘兴离去,赶紧向他请教起一件事。
“师父,阿兄的母亲当年中的是什么毒?”
彼时文谦正在吃饭,听罢顿了顿,问:“你问这个做甚?”
他自然知道晚云问这个做甚。
王阳曾在信中提及,陶兴向晚云提起过以毒攻毒的办法。文谦初闻时,恨不得将那姓陶的扔到沙漠里。以毒攻毒,多阴险的法子,他居然说得出口。
待晚云将前后之事毫不隐瞒地禀报,文谦只淡淡地说:“忘了。”
晚云对他这副神情十分熟悉,那并非是真的不知道,而是恨不得把“就是不告诉你”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师父若不告诉我,我就跟着师父一整日。”
“随你。”
“如厕也跟着。”
文谦:“……”
晚云放下碗筷,认真道:“我知道师父为何不告诉我。阿兄曾与我说,当年她母亲中毒一事有冤情,圣上不让查,便无人敢说。”
“那九殿下可曾你跟说了里头的冤情是什么?”
晚云摇摇头:“阿兄当年入京为质,经年才还家。待要到追问时,已经寻不着人来问。想必他也有许多不清楚之处。”
文谦听罢,心中腹诽,裴渊那小子精的很,他就不信他还有什么查不清楚的。闭口不谈不过是忌惮这丫头说漏了嘴,惹来祸事。可裴渊太天真了,以为这样能蒙混过去?这丫头早就想好了从她这老好人师父这里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