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定定看着他,听得入神。
其实不必他叙述,她也能猜到其中的艰难,何况她实实在在照料许多病人。这些人昏睡久了,又久未进食……
可心头却悸动不已,一抽一抽的。
他那么努力地强撑着,是为了她……
冯安说着话,忽而发现晚云的眼眶红了,不由愣住。
“常郎怎么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你哭甚……”
晚云忙用袖子擦擦眼睛,露出笑容:“无事。”说罢,她跟冯安别过,小跑着往伙房去。
伙房里有闲着的小灶,晚云撸起袖子,亲自做了份药膳。以药材入肉汤,加黍米熬成粥,再将羊肉撕成一丝一丝的没入粥里,文火熬烂。
那粥带着些许药香,闻着开胃得很,招了伙房里的人旁观。
“怎么伙房里有药味?”有人吸了吸鼻子,走进伙房。
众人抬头看,是个陌生面孔,可看他身上甲胄,是个将官打扮,于是拱手称“将军”。
晚云认出他来。他是裴瑾的右将军梁平,今天来抓郑琼的那位。
“原来是你,齐王府的郎中?”梁平也一眼认出了晚云,走过来打量她,“看你年纪小小,倒是好胆色。”
既然被认出来,晚云也不好再装傻,只道:“碰运气罢了。”
梁平自顾自地舀起一勺到碗里,边喝边问:“这是九殿下的?味道还不错。”
说罢,他又想来一勺,被晚云半道挡住,道:“这确实是殿下的,将军还是移步吧。”
梁平笑笑,将勺子放下:“河西不行,伙食太差,还是朔方好。你去过朔方么?”
“没去过。”晚云道。
“朔方也有仁济堂。”他突然道。
晚云目光一闪。
只听梁平继续道:“朔方的仁济堂尚可,京师的就不怎么样了。年年亏钱,姜吾道医术是好,经商的头脑却不行。”
晚云听得这话,脸色拉下来。
对于她而言,仁济堂的坏话她自己说得,可若换成外人,半个不是也不能说。她不知道这梁平是从哪里知道仁济堂的这些鸡毛蒜皮,当着自己的面提起来,显然不是说说罢了。
晚云的神色变得清冷,边搅着粥边问:“仁济堂这么多铺子,赚不赚钱都寻常得很。姜师叔医术好,心不在钱财上罢了。他乐意如此,仁济堂上下自也乐意。将军骁勇善战,功勋卓越,管好自家营中便是,别人的事,何必置喙。”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梁平却毫无愠色。
他又从一旁的灶台上拿了一块饼,咬一口,饶有兴味:“生气了?我不会信口开河,我虽不是你们的医行的人,可我妹妹是,日后我带你认识,你跟她辩上一辩。”
谁要认识你妹妹。
晚云撇撇嘴,道:“好男不跟女斗。再者,将官怎能叫自己姊妹和一个男子辩论?”
梁平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仰了仰头,好似在防止喷出来。
好不容易咽下之后,他擦了擦嘴,低声道:“女子擅入军营,死罪。”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八殿下入关时,曾与我闲聊起你。”
而后,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拂袖而去。
裴瑾。
晚云抽了抽嘴角。生错了皮囊的长舌妇。
晚云端着粥回裴渊屋子里,发现杨青玉和楼月还没走。
她有些不快。人才刚醒,怎么半点分寸都没有?可他们聊的都是正事,她不便打扰,只得在外面守着。
裴渊昏睡了这许多天,积攒下来的庶务不少。
“如今关外道路肃清,暂无威胁。”听了二人的禀报之后,他说,“传信给三郎,让他配足守城人马,择日返程吧。”
楼月应下,问道:“五殿下那头怎么说?他原本领着一万五千人去抢高昌,结果中途被太子叫回去一万人。他也是心大,只将那一万人交给郑琼,自己仍领着剩下的五千人跑高昌去了,也不知去做甚。”
裴渊的唇角弯了弯。
他这五兄的脑子,有时也教他捉摸不透。
“兴许他不想像太子一般空手而归。”他说,“毕竟押着戎人王族入京也算件风光事。让凤亭住他那里去,看着他,别让他闹起乱子便是。”
晚云在外头听他们没完没了,也不再忍耐,径直推门进去。
她坐到裴渊跟前,吹凉了粥就往他嘴里塞,道:“阿兄几日未进食了,多少得吃些。”说罢,又回头看楼月,“你们不饿么?”
她的脸色哪里是询问的意思,恶狠狠的,实打实撵人的意思。
楼月自然识趣,马上道:“我等先去用膳,师兄有事再叫我。”
说罢,赔着笑,拉上一脸意犹未尽的杨青玉离开了。
裴渊心里头有事,喝粥也喝得三心二意。
晚云看他凝眉沉思的模样,不满道:“阿兄此番毒发,元气大伤,还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例如过去那般一天只睡一个时辰的情形,万万不能再有。”
裴渊回过神来,见她一脸严肃,笑道:“不是有你看着么?似你方才那般强取横夺,我纵然那个心也忙碌不起来。”
晚云见他终于肯说些轻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