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辞别了丁洪,返回自己的住处。
逾万人行军,无法住村子里,只有搭起临时的帐篷。
她领了一处小帐篷,只半人高,可供一人躺平,就在裴渊的大帐旁。她说了声“阿兄也早点歇”,爬进帐篷里。
裴渊却在外头站了会儿,唤了声:“云儿。”
晚云从帐中探出脑袋,仰面看他,一双明眸在月光下如两颗晶莹的葡萄,一如当年。
“阿兄还有什么吩咐?”她问。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温声道:“我先前决定让你先行返回,是稳妥些。可你若是不愿意……”
“我愿意。”她打断道,“先前就跟阿兄说了。我亦觉得此法最为稳妥。”
裴渊目光忽闪,沉默良久,道:“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
她回答得干净利索,反而显得他拖泥带水。
裴渊清了清嗓音,道:“过几日你会见着裴瑾,他是我八兄。你若有难处,可以找他帮忙。”
晚云点点头:“听起来八殿下人挺好。”
“一般,妖里妖气的。”他淡淡地回。
若放在平日,晚云必定会追问他们的恩怨,可这回没有,只道:“那我睡了。”
说罢,她不等他应答,兀自退回帐中。
裴渊停顿片刻,只得站起身来,返回大帐。
撩开帐门的时候,他不由地回头,凝视那顶小小的帐篷,只觉心里头窒的慌。
方才,他其实想对她说:“若你不愿意,便仍跟随我,无论如何,我会保你安稳。”
或许更直接一些,什么也不解释,只让她跟着自己。以晚云的性情,她不会拒绝。
但这一切,还是没能抵过他的理智。
裴渊知道,任何人跟着自己都是刀尖舔血,她不该受这些苦。
并且,他和晚云之间,有什么已经变了。在解决之前,他们已然不能再回到过去的模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裴渊自己。
每每想到那夜的谈话,裴渊就感到无奈。
那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对一个女子表露爱慕。
且直白得笨拙,毫无与他名望相匹配的风流文采可言。
从晚云房里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是出了一身汗,心跳得飞快,就像刚刚跟人打了一架。
他一向自诩理智,任何事,他权衡利弊,力求周到。
所以,当年他头也不回地将晚云托付给了文谦;而不久前,他得知晚云到了凉州,毫不犹豫地将她赶走。
直到他发现,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考虑所有的事,都会把她的安危摆在前面。
裴渊不是个驽钝的人,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也并不擅长欺骗自己,他明白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晚云真的会离开他。
所以那时,他正视了心中的恐惧,向她解释了自己和薛鸾的关系,并且不再压抑自己,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兵法上,这无比正确。
当不知道该如何出招的时候,阳谋总是最好用的。因为这样一来,操心如何应对就成了对方的事,而主动出击的人总是胜算更大。
晚云的回答,却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齐王,兼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在这件事上,他可谓输得一败涂地。
但裴渊并不后悔,相反,那些话说出来之后,让他如释重负。
他只是觉得迷茫。
不知不觉中,晚云已然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只想跟在他后面,阿兄长阿兄短,唯他马首是瞻的小童。如今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就算仍然保留着对他的情义,也不会对他事事听从。
那时,她听到他的告白之后,望着他,认真地说,她只想跟他继续做兄妹。
就像不久前,他对她说,他永远会做他的阿兄。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裴渊在心中长叹口气。
晚云对他已经落下了心结,想要她接受自己,就必须解开。
但如何解开,裴渊束手无策。
他一向雄辩,善于讲道理。只要他占理,营中上上下下都会听他的。
可在晚云面前却不行。
他能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保留地向晚云解释,问心无愧地向她说清楚这么做是何用意。
但这并不妨碍晚云拒绝他,让他不知所措。
不由地,裴渊想到了自己营中的那些弟兄。
虽然是戍边的兵马,但裴渊的营中极少有因罪流放之人,绝大多数都是应征而来的良家子。也是因此,不少人都已经有家世,或者有尚待定亲的心上人。
都是正值年富力强的男子,女人总是茶余饭后永恒不变的话题之一。
从前,裴渊每每听到谁为情所困长吁短叹,总觉得费解。在他看来,女人也是人,既然是人,难道会比拿着刀枪的敌兵更难对付?值得伤什么脑筋?
直到现在。
也是头一回,他开始理解了那些弟兄,并且极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在男女之事方面,恐怕还不如那满脑子不正经的师弟楼月。
裴渊明白,他和晚云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