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吃过药,又睡了会儿。
到了中晌,康宁来敲门,笑嘻嘻地端了碗汤进来,说:“殿下听闻娘子爱喝羊汤,特地让人去市里打了一碗。还烫口,娘子快来喝。”
晚云却靠在床上,看着热气腾腾的羊汤,动也不动。
康宁又劝道:“娘子快来!殿下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娘子,可是他的一片心意。”
晚云默默地收回目光,平静道:“阿兄给的,我必定要受么?”
“却不是这么说。”康宁不由得悻悻,低声道:“殿下的亲卫还在外头等复命,殿下还问娘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待会回来给娘子带。”
她缓缓道:“不必了。让那人带话,说我没什么想要的,让阿兄忙,不必惦记我。还有那碗汤,有劳康叔问问门前护卫谁有胃口,拿去犒劳他们吧。”
到了下晌,裴渊抓紧安排妥当,便提前返回宅子。
才入正堂,隐约听见后院有她的说话声。轻轻柔柔的,有些慢,不似平日那般生龙活虎,却恰如春风拂面,却听得人心里舒坦。
他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儿,看见她披了白色狐裘,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简简单单挽在脑后。
今日阳光正好,康宁要仓库里的药材摊出来晒晒,她一片片地挑选,时不时地说几句哪些好、哪些不好,耐心细致。
她当真喜欢这些倒腾这些。沉浸时两眼放光,除了苍白的脸色,丝毫感觉不病态。
说久了,她声音有些哑。裴渊让人倒了一杯水,端着走过去。
“公子回来了。”康宁立马起身,笑着迎过去,替他除去肩上的氅衣。
“怎么出来了?”裴渊将水提给晚云,问道。
晚云接过水,小抿一口,腹诽,不是你要康叔整理这些,再捎带上我的么?罢了,她懒得揭穿,只道:“我好些了,出来走走,正巧见康叔在倒腾这些,便来看看,打打下手。”
他自然而然地搬过康宁的小塌,坐在晚云身边。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余辉撒在小院里,宁静而安详。
他自己也不记得多久没这么静静地坐一会儿了。
晚云低头静静地喝水,裴渊看了她一眼,问:“今日买的羊汤不喜欢?”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早晨吃了许多。再者,荤腥之物,没什么胃口。”
“原来你也有忌口的东西,你小时候总是有什么吃什么。”
他浅笑着看她,声线温和。
“那是小时候。”晚云抬头看他,脸上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人会长大的,不总是那样。”
他慢慢地敛起笑意,还是一般温和道:“知道了。我并非要你总像小时候那样。你如今喜欢什么,大可告诉我。”
她低头将额头挽到耳后,道:“阿兄不必分心顾及我。这么多年了,我会照顾自己。”
裴渊听她以这种方式说话,又说这些话,忽而有些不知所措。“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他问。
晚云摇摇头,“阿兄做的是对的,是我贪心不足,强求太多。我想好了,等回玉门关后,我就住到瓜州的回春堂去。若有仁济堂的商队经过,我便随他们回东都。若是没有,我便在那里住下,等阿兄班师,再一同东归。”
裴渊不置可否,只眯了眯眼,道:“你这两日想好了很多事。”
“不是应该的么?”她反问道,“经过这么多事还想不好,连我自己也要瞧不起我自己了。”
他的目光慢慢变冷,道:“那你跟我说说,经过了什么事情,你又是怎么想好的?”
裴渊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向来占据优势。若是放在往日,晚云想必怂了,可一旦不再患得患失,就平静许多。
她正要回,却见谢攸宁从廊庑那头过来,笑盈盈地拿了个纸包,说:“云儿好些了?我刚才去市里给你买了……”他看二人脸色不善,不由得顿住,“出事了?”
晚云浅笑道:“无事,和阿兄聊天罢了。你去市里买了什么?”
他蹲在她跟前将纸包打开,道:“给你买了糖糕,还热腾,你尝尝。”
只见那糖糕白花花的,散发着清香。
他不由分说地塞了一块到晚云手里,自己拿了一块,“我记得九兄不喜甜食?”他看了裴渊一眼,看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
“你我分了,不告诉阿月。你三块,我两块。快吃,凉了不好吃。”他热情地催促,晚云咬了一小口,微笑道:“好吃。”
谢攸宁大口吃着,笑道:“我上晌好记挂着你在肃州时爱喝杜重阳的羊汤,预备给你弄一碗。可后来又想,那等荤腥之物怎么能在病中吃,我是昏了头才想到那个,所以给你买了这个。”
晚云听了这话,大约就知道裴渊早前昏了头的羊汤是偷了谁的点子。她默默地“哦”了一声,只觉得身边坐了一座冰山。
楼月忙完自己的事,入后院来,发现谢攸宁和晚云正在吃糖糕,不由地气道:“好你个谢三郎,方才偷偷摸摸地进门,我一时忙没顾上截你,原来买了好吃的!”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谢攸宁手上残留的半块糖糕抢过来。
二人吵吵闹闹的,晚云在一旁看热闹,笑靥如画,裴渊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