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宁仍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嗯。大军赶路不如我等轻装上阵快,加把劲,应当能追上。”
“他领的是赤水军?”晚云咬着干粮,“便是那宇文鄯的部下?”
提到宇文鄯,谢攸宁睁开眼睛。
“你想说什么?”
“既然是旧部,这些人见到宇文鄯,会不会也心软起来,不忍杀他?或者索性一起反了?”晚云道。
“不会了。”谢攸宁想起昨夜种种,仍像云里雾里。凤亭告诉他将黎反了,质问他可曾参与,还让他以逝去的兄长的名义起誓,凤亭平素嘻嘻哈哈的,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叛党一夜之间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将黎反了。不再是他的兄弟,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
他侧头,晚云正托着腮帮子等他的回复。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赤水军的反党已被肃清,如今听令于孙焕孙将军。”
晚云瞧他的神情,比哭还难看。不由地问。“你跟宇文鄯很熟?”
谢攸宁的脸色彻底暗沉下去。他点点头,忽而不知想到什么,又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了。按理说,我和将黎从北地到河西,这么多年的情谊,我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我竟然什么也没察觉,该死!”
他铆足了劲狠狠搭在地上。晚云听见“咚”一声,生怕他手骨折了。这莽人,他折了没关系,耽误行程就不好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你跟我说说宇文鄯,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啊。谢攸宁长长叹息,“说来,将黎很不容易。他父亲是前朝旧臣,当年新朝初立,他负隅顽抗,誓死不肯降圣上,全家战死。将黎那时因得在老家照料生病的祖父,幸免于难。圣上本要将宇文氏斩草除根,但宇文氏名望深远,许多人来求情,圣上要拉拢人心,只好作罢。后来殿下看中了他带兵的本事,将他收到麾下来。我们几个,都是和殿下东征西讨打拼出来的,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还反了。晚云腹诽。
说起这些,谢攸宁愈加郁闷。
他仰面躺着,双手抱在后脑勺:“你不知那时将黎有多苦,才十几岁的人,日日皱着眉头。”
晚云继续吃干粮,没出声。
“刚入北地军营时,孙凤亭曾拉我打赌,看谁在三日内逗将黎乐谁就赢,输的就在练操时大叫‘我是龟孙’。可三日过去了,我们想方设法,将黎都不曾笑过一下。我和凤亭都输了。偏偏殿下还得知了此事,督促我们践行诺言,都得喊一嗓子。于是那日黄昏,我们练完了枪法,就站在教场上去。原本凤亭要跟我一起喊的,但他是个王八蛋,光张口却没声,就我一人大叫一声“我是龟孙”。我当时恼得跟孙焕打了起来,可你猜怎么着,将黎居然乐了。“
晚云听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幼稚。”她说。
“确实幼稚。”谢攸宁望着上方,苦笑,“我们那时不过是想他开心,让他振作。他虽然家没了,但只要这辈子踏踏实实地挣军功,给后辈挣一个世袭的荫庇,也算得大圆满。但现在想想,错得离谱。我们若多与他聊聊他家中之事,多问问他的想法,兴许能看出端倪。早日劝他放下些恨意,兴许能回到正道上。”
晚云摇摇头。
“你也知道这都是也许。”她说,“宇文鄯是三品将军,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口中的正道么?他有今日,正是因为你的正道和他的正道全然迥异。就算你与他走得再近,他也不会与你说实话。毕竟你是永宁侯世子,家里上上下下有几百口人,怎会认同诛九族的事呢?”
谢攸宁没有说话,仍将眼睛盯着上方,仿佛能透过屋顶,看见漆黑的夜空和漫天的繁星。
有多少个夜晚,他和将黎像现在这样,一同躺在野地里看星星。
北地的夏夜凉快得很,不远处河水轻轻流淌,偶尔跳起一尾鱼或是一只蛤蟆。他学着那些装设弄鬼的方士,抽了宝剑当木剑,大叫一声:“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将黎愣了愣,然后低低地笑……
一切都似幻境。
两日后,谢攸宁和晚云终于追上了孙焕。
彼时,孙焕正指挥赤水军在甘州城外安营扎寨。他们还是晚到一步,宇文鄯一行人会同健康军先入了甘州城。如今占城为王,跟城外的三万赤水军僵持着。
孙焕一脸阴沉地看着谢攸宁,拿长剑左右比划着:“你说我是先卸了你的胳膊,还是先卸了你的腿?”
谢攸宁为难道:“不必了吧,大敌当前,我好歹也能打一打。少了我助阵,你多无趣。”
孙焕冷笑:“少了你,我现在不正在凉州城里睡大觉么?”
说罢吩咐左右:“将他给我绑了,送回凉州去,再让长史找一处菜市口杀了。”
“孙将军息怒!”谢攸宁随即没脸没皮地贴上去,“小人知错了!小人这不是赎罪来了么?墨离和豆卢那些个儿郎,我保准调教得服服帖帖,为将军鞍前马后排忧解难……”
孙焕嫌弃地推开他:“别碰我,恶心。”
晚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有些错愕。
虽然谢攸宁口口声声说他们几个比亲生兄弟还要好,但她并没有当一回事。直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