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
一座毫不起眼的酒肆二楼,几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相对而坐,但炯炯有神的眸子却是不约而同的投向街道尽头的南京守备衙门。
因为周遭万籁俱寂的缘故,虽然相隔甚远,但几人也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点验声及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魏忠贤那阉人,好端端的突然召集我等于南京守备衙门集合所为何事,莫不是知晓了我等的计划?"
及至点验声完全消失,一名残留着酒气的汉子终是忍不住出声,瞧其身上的所穿的飞鱼服,竟然也是一名锦衣卫小旗。
此话一出,几名汉子的脸色便是一变,呼吸也是为之急促了起来,好似被人戳中心事一般。
"应当不至于吧.."
良久,另有一名汉子犹豫不决的声音响起,其身上赫然也穿着有些凌乱的飞鱼服,眼眸深处则是充斥着浓浓的忌惮之色。
这新任的指挥同知骆养性着实厉害,竟然直接派人找到了他们的住所,如若不是他们今晚刚好宿在"外宅",怕是也要赶赴南京守备衙门点验。
"不好说呐,近些天这南直隶风声鹤唳的,淮安府那边又出了事,崔呈秀已然暴露,难保魏忠贤那阉人有所怀疑呐。"
又是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骤然响起,引得周遭几名汉子均是下意识的点头。
倘若几人的对话为外人所知晓,定然会引来一番动荡,南直隶风声鹤唳不假,但淮安府那边怎么了?众人口中的崔呈秀又是何人?
魏忠贤身为南京守备太监,能够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知晓淮安府的哗变自然不算什么,但面前这几名汉子不过是寻常的锦衣卫校尉,却也能对几百里之外的淮安府了如指掌...
"怎么办?若是我等图谋败露...?"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最先出声的锦衣卫便是一脸惊恐的低喃道,其魁梧的身躯也是微微颤抖着。
"不若我等检举立功?"
不待周遭众人所有反应,这汉子便是抢先一步说道,全然不顾周遭几人愈发惊愕的眼神。
话音刚落,便见其对面的汉子愤而起身,脸色已是狰狞的吓人:"李大,你疯了!"
"别忘了那些人的手段.."
不提他们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情一旦被朝廷所知晓,便是刀剑加身的下场,光是背后的"恩主"也不会饶过他们。
更重要的是,自家老小的生死都握在这些"恩主"的手中。
此话一出,被称为李大的锦衣卫面色便是一僵,随后身躯便是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瘫坐在身后的位置上,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南京城终究是那些勋贵把持了两百余年的"老巢"所在,纵然如日中天的魏国公府及灵璧侯府均在天子的威慑下轰然倒塌,但至今仍有少许心怀鬼胎的勋贵们在苟延残喘。
似镇远侯那等一心想要做朝廷"走狗"的勋贵终究还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不甘心放弃手中已是享有两百余年的特权。
为了能够维系手中的特权,不少勋贵愿意为之铤而走险,偏偏他们也的确拥有能够将南直隶这摊脏水搅浑的能力。
虽然无法像昔年的魏国公府那般直接号令南京大营,公然与"三省总理"鲁钦率领的京营相对峙,但在背地里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却不是难事。
诸如,派人刺杀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
只需要这些"天子心腹"倒下一个,南直隶这滩脏水便会愈发污浊不堪,遑论当下还有西北大地的"陕西民乱"一同给天子上眼药。
"快到那些人下通牒的时间了.."
彼此相顾沉默半晌,令人心烦意乱的沉默再度被打破,一名脸上充斥着慌乱之色的锦衣卫哆哆嗦嗦的说道,好似对于口中"那些人"十分忌惮。
咕噜。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便是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脸上均是或多或少的涌现了些许慌乱之色。
他们作为"天子鹰犬",相比较外间的市井百姓更清楚那些"恩主"的手段,被其握住的把柄也最多。
"再等等!"
"那些人不是说了吗,苏州府,扬州府,南京大营会一同生乱,还不到时候!"
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难看的"李大"抢先一步说道,如若不是全家老小的性命尽皆被那些勋贵握在手中,他们何至于如此铤而走险?
不说日后如何"行刺",光是明廷如何向那位阴沉的老太监交差便是一个难题。
毕竟日渐阴沉的魏忠贤可不会随随便便的深夜点卯,其定然是发觉到了什么。
"无妨,南京大营那边,会有人帮咱们。"
又是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令得几名汉子呼吸愈发粗重的同时,也打破了酒肆中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说来说去,那些勋贵最大的依仗还是南京城外的南京大营,但也是最为不稳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