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守备衙门。
偌大的官厅中,满堂朱袍,气氛凝重。
除却已然离任的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及户部尚书杨涟,一众南直隶的高官皆是齐聚于此,脸上的表情或深邃或耐人寻味。
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出于维系其统治的目的,另在陪都南京保留了一套政治班子,其中最为重要赋税由南京户部单独掌管,并未归拢中枢。
除此之外,南京大营三十万军队及南直隶诸多卫所的调兵之权也始终被南京勋贵牢牢握在手中,直至前两年,才被当今天子以雷霆手段收回,并将世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府除爵。
魏国公府及灵璧侯府等南京勋贵先后倒塌之后,天子擢升定国公世子徐允祯为南京守备,令其执掌南京军权,坐镇南直隶,至今已有两三年的时间。
此时的徐允祯正当仁不让的居于上首,不算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的盯着官厅角落,瞧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南京守备太监魏忠贤,应天巡抚李起元,漕运总督李养正,南京吏部尚书何熊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南京衙门的规制与北京城大体一致,虽然数人随意落座,但并不显得拥挤,每个人的身后都立有两三名随从。
虽然今日天气不错,但此时的官厅却是门窗紧闭,而且并没有点燃宫灯,故而光线倒是有些昏暗,将众位官员的脸色映衬的愈发隐晦不明。
"诸位大人,"清了清嗓子,坐在上首的南京守备徐允祯缓缓将目光自角落处收回,打破了官厅中保持多时的沉默:"朝廷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要求我南直隶尽快押送粮食赶赴陕西,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如何破局,诸位还是拿个主意吧。"
徐允祯的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疲惫之色,就在今天早些时候,他突然收到了自北京而来的"中旨"。
回想起天子在旨意中语气之激烈,言辞之犀利,徐允祯便是心有余悸,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愈发沉重了。
呼。
像是一阵风掠过,伴随着徐允祯有些疲惫的声音,官厅中的朝臣脸上均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抹迟疑和无力。
他们虽然远在南直隶,但对于陕西的"天灾人祸"却是知晓的清清楚楚,否则也不至于齐聚于此。
自从上个月,他们分别在各自辖区筹措了部分粮草运抵陕西之后,原本还算平稳的粮价便是开始了疯涨。
起初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南直隶这些富绅豪商们囤积居奇,恶意哄抬粮价,只需要官府出面,便能使粮价恢复平稳。
但是细查之后,他们方才发现了一个让他们有些束手无策的事实,这粮价飙升的背后,是无数南直隶百姓哄抢造成的结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南直隶各府县均是先后出现了诸如"朝廷要将南直隶粮食尽数运抵陕西"的谣言,引起了百姓们的慌乱。
待到官府出面,希望能够尽快消除这种恐慌气氛的时候,却是发现为时已晚。
毕竟各地官府,早些时候的确筹措了一批数量不菲的粮草运抵陕西,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他们又不能强行出面,不准南直隶百姓采购粮食,否则便会使得本就诡谲的局势瞬间失衡。
"诸位大人.."
见官厅再度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坐于角落处的南京守备太监魏忠贤不由得缓缓起身,其有些沙哑的声音也是在众人的耳畔旁炸响:"乱世当用重典,奴婢就不信此事背后,没有这些富绅豪商的身影。"
"倘若没有这些人从背后挑唆,寻常百姓岂会哄抢粮食?甚至举家借钱购粮?"
魏忠贤沙哑的声音适时响起,使得官厅中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坐在上首的南京守备徐允祯更是脸色发黑。
他又何尝不知晓百姓哄抢粮食与那些"乱臣贼子"脱不开关系,关键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如何破解才是重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这些乱臣贼子试图犯上作乱,便无须顾忌太多,直接拿了就是!"
迎着众人殷切的眼神,魏忠贤白皙的面庞上泛起了一抹狠辣之色,其平淡话语中充斥的杀意令在场众人均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太监好浓郁的杀意。
"只怕会引起骚乱.."始终没有做声的应天巡抚李起元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似他这等进士及第的读书人,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些阴狠的宦官。
闻声,角落处的魏忠贤便是不屑的撇了撇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瞻前顾后。
南京守备太监与应天巡抚意见相左,官厅中的众人便是下意识的瞧向上首的南京守备徐允祯,盼着这位与国同休的勋贵能够将魏忠贤近乎于"荒谬"的言论给驳斥。
这若是刀兵相向,该酿成多大的灾祸。
不同于面色阴晴不定的应天巡抚,同样是文官出身的漕运总督李养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