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镇远侯旧事,将乾清宫暖阁中众人的思绪划破了时间的长河,重新拉回到了两百余年前的那段时光。
国朝建立之初,大明百废俱兴,除去辽东尚有北元残将苟延残喘之外,帝国西南地区也十分不安分,更有于在云南大理世代传承的段家虎视眈眈。
为了将云南地区重新划归中央统治,太祖于云南地区设置镇南将军,并且一度将自己的第十八子朱楩封为岷王,令其镇守云南。
及至成祖朱棣继位,朱楩依旧以岷王的身份镇守云南,而后因为与西平侯沐晟不和,时常出现争端,迫于无奈,朝廷不得不将朱楩的封国迁徙到了武冈。
也正是因为朱楩改藩武冈,方才间接导致了沐家世镇云南,代替朝廷监管一方的局面。
云南内部势力错综复杂,与云南毗邻的贵州地区同样不容小觑,当地土司虽然表面臣服大明朝廷,但世代传承的土司们却是自成一方,手握重兵,时常犯上作乱。
迫于这些西南土司所带来的的压力,太祖于洪武八年派遣大将顾成镇守贵州,征讨不法土司。
靖难之役发生后,顾成被成祖朱棣俘虏,但并没有侮辱这位洪武老臣,反而是对其以礼相待,并在登基之后,将顾成封为镇远侯,继续镇守贵州,地位俨然如同云南的沐家一般。
不过与沐家不同的是,镇远侯一脉的辉煌随着顾成的病逝也渐渐落寞,其后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是逐渐泯然众人矣,成为了庸庸碌碌的普通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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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势力错综复杂,更有关外蒙古虎视眈眈,朕决心重拾奴儿干都司,设立总兵官,镇守辽东。"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天子有些清冷的声音于暖阁中悠悠响起,打断了暖阁中孙承宗和毕自严的失神。
"一切由陛下乾纲独断。"
听到朱由校几乎是不容拒绝的声音后,孙承宗和毕自严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拱手说道。
凡是涉及辽东事务,从来都是天子力排众议,独断专行,不容任何人质疑。
"陛下,若是要对辽东兴兵,还应知会一声西南那边,免得当地土司蠢蠢欲动,图谋不轨。"
沉默了少许,兵部尚书孙承宗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辽东方向,似有所指的说道。
贵州,云南地区远离中枢,当地土司势力深厚,手握重兵,虽然现有三省总兵鲁钦佩戴镇南将军印坐镇云南,但倘若西南真的生了乱子,依旧有些鞭长莫及。
从始至终,孙承宗都没有忘记盘踞贵州,一度蠢蠢欲动的水西土司"安氏",其首领安邦彦野心勃勃,不容小觑。
"老师说的是。"
"朕即刻便给四川,贵州,云南传信,令他们提督军务,以防不靖。"
经过孙承宗的提醒后,朱由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所在,忙不迭的点头应是,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庆幸。
他只顾着关外的蒙古人,却是忘记了就在大明内部,仍有野心勃勃的土司从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跳出来借机生事。
不自觉的,朱由校便是将目光飘向西南,辽东大战将起,西南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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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贵州水西宣慰司,老寨。
已是太阳落山之际,刚刚于山林中打猎归来的安武功屏退了身后的随从,在一众殷切的眼神中行至族中老寨,随意的与上首的安邦彦打了个招呼,便是自顾自的拿起了桌边的茶壶,大口的饮用起来。
饮用过后,安武功擦拭了一下嘴角,瞧了一眼上首父亲有些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叹。
自从明廷小皇帝登基之后,他们水西安氏的处境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永宁土司奢崇明兵败身亡之后,更是令他们父子二人惶恐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那前些年上任的贵州巡抚王三善,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非但将贵阳治理的井井有条,就连此前已然荒废多年的卫所也重新焕发了些许生机。
听说那王三善更是不顾巡抚之尊,常常亲自到贵阳城外的军营中视察,行事作风完全不像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更像是一位投身行伍多年的武将。
"吾儿,那王三善还是每日于城外操练大军?"
沉默半晌,安邦彦轻轻放下了刚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文书,声音比之今日清晨更加的疲惫,眉眼之间的凝重不言而喻。
"是的,阿爸",有些心不在焉的安武功闻言连忙颔首,随后又是继续补充道:"也不知晓那王三善是不是失心疯了,以前还只是一周操练三次,现在却变成了日日操练。"
贵州巡抚所在的驻地贵阳与他们水西安氏的老寨相距不过百余里,王三善在城外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他们。
也正是因此,安邦彦和安武功父子二人方才怒不可遏,这王三善此举摆明就是为了震慑他们水西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