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北狠狠抓着天窗边缘的钢架, 身体做出最直接的反应,不顾屋顶距离地面有多高,就像从前那个野蛮生长, 无法无天的少年想做的一样,从上面一跃而下, 落在松软的地毯上。
云织比起最严重的时候, 现在略微能看见一点了, 勉强可以辨认轮廓,只是耳朵受刺激大, 听力方面还是没有好转。
她虽然听不清, 但能感觉到震动,紧张地攥着毯子直起身,怔怔望着眼前模糊的影像。
秦砚北慢慢走向那个在幻想里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人, 逆着光, 屏息俯下身, 怕一碰就会戳破似的, 轻轻触摸云织的脸。
满手都是最熟悉的温软绵润, 确确实实存在于他眼前,不是抓不到任何证据的虚妄。
那个小孩儿太瘦,营养不良, 一口饭都吃不下, 织织现在的状况, 又能比那时好多少?
以前小孩儿总爱把自己蜷着, 好像只有这个孱弱的身体才是她唯一屏障, 现在织织也会缩起来, 但她愿意把自己敞开给他, 只给他。
小孩儿抬头看过他那么几次, 眼睛又大又黑,总湿蒙蒙蕴着水汽,从第一次跟织织在酒吧见面起,他就已经在想,如果小孩儿长大,那双眼就该是这样的,剔透干净,能清楚映出他的影子。
按医生说的,织织上一次的应激反应就在那个年龄段,这还能是巧合吗?还能简单用自己想太多来解释?或者说他的妄想症已经在不知不觉里加重扭曲到这个程度?!
秦砚北手指发颤,抚着云织的睫毛,他心底那个固守多年的城池,早就在一次次找不到证据的落空和失望里风化黯淡,接受了别人的说法,自己也逼自己去相信,那个人,那段时光从未存在过。
但这一刻,突然被狂风骤雨冲开所有堆积的尘埃,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
秦砚北抱住云织,她猝不及防,往他怀里栽倒。
他腿有些不稳,带着她从沙发上滑下,两个人纠缠着一起跌在地毯上。
秦砚北喘息声很重,环着云织的腰,死死扣紧。
他刚满十岁就被秦家放逐,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当时他父亲秦煜在家族和集团里风头正盛,就算是掌权的老爷子也得让三分。
对于他这个毫不驯服,一身反骨的儿子,在秦煜看来麻烦又不好掌控,小小年纪就透出邪肆,留在身边只会徒增隐患,何况又是没感情的妻子所生,还遗传了她的病,随着年龄增长,那种偏激的心理病必然越来越重。
于是趁着老爷子生病放权,秦煜果断让人把他带出秦家,扔去秦家飞机制造基地附近的山坳村镇,不闻不问。
转头秦煜就让人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堂而皇之领回去,于是整个秦家核心成员都知道,他做了几年大少爷,往后就只是一条被放弃的野狗,在外面自生自灭,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名利场。
他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又怎么样,秦煜当时跟她结婚,本身就是家族间互相利用。
秦家的人都在暗地议论,是那个女人太蠢,居然看不清本质对秦煜死心塌地,自己家倒了台,父母不在,还天真地以为能依靠丈夫,才会在孕期发现秦煜出轨,而且不止一个对象的时候崩溃到那个程度。
当时到了孕晚期,强行引产危险性太高,秦家也不允许,她煎熬到生产的时候,已经是重度躁郁症,发作起来状况可怖,几乎要用束缚带。
等生产结束,本来答应离婚的秦煜又变卦,声称秦家容忍不了这种风言风语和难听名声,她到死都得是他妻子,她舍不得把怨恨连累孩子,勉强控制自己,一天天衰弱垂败。
他小的时候,不懂为什么父母感情会不好,更不懂为什么母亲要被单独放在一栋房子里,很少出门。
他懂事一点后,一次次尝试让父母能多点机会亲近,希望母亲能露出一点幸福,在母亲生日当天把秦煜努力带到她的住处,甚至偷摘了花,想塞进父亲手里。
那天母亲崩溃尖叫,放火几乎烧毁屋子,从未那么撕心裂肺过,之后她的身体精神每况愈下,不久后过世。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母亲病重被看管的真相,以及她生日当天,就是当初发现秦煜出轨,世界崩塌的日子,也是在那个他带父亲来看她的生日里,他父亲亲口逼问她:“你怎么还不死”。
他痛极怒极,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躁狂第一次大肆发作,去找秦煜撕掉他伪善的面具,他的确成功了,毁掉了秦煜准备已久的,而且是携着新女友的谈判仪式。
秦煜大发雷霆,踩着他肩膀冷笑,告诉他。
“是你害死母亲的。”
“如果不是怀了你,当时矛盾爆发,她本来可以选择和平分开,没有孩子,秦家不会对她那么执着。”
“如果不是生了你,她各方面的状况都不会那么急速滑坡。”
“如果不是你强行带我在那天去看她,她也就不会崩溃到死。”
他的精神彻底坍塌,才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口中泣血,冷冷捡起一边的高尔夫球棍,狠戾地敲断了秦煜的手骨。
从那以后,他满身仇恨和攻击性,憎恶有着血缘的父亲,憎恶整个秦家,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