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送走了秦将始成,回到大帐。
见陈泽和张黡两人在帐侧窃窃私语,想起了二人的使命,遂请二位留座,继续商议。
陈泽是赵王歇的特使,张黡则受丞相张耳指派。
陈余问道:“适才二位大人亲见了秦军的代表,大王和丞相对此次会谈,有何见教?”
张黡说道:“丞相得知大将军与秦和谈,嘱咐臣前来带话,丞相认为,此时和谈时机欠妥。”
“噢?”陈余心里一沉。
陈余对待张耳,亦师亦父亦友,两人之间的友谊,曾被外界广泛传诵为“断头无悔”。
自两人相知相交以来,一贯的合拍,无论平时谈论儒家经典,还是纵谈时事,两人的看法几乎如出一辙。
眼前,诸侯军所面临的形势,以及为什么要策反章邯,张耳理应理解,为什么这次破天荒地与自己的意见相左呢?
陈余纳闷之际,张黡继续说道:
“丞相认为,现如今,诸侯数十万大军聚集巨鹿,正是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消灭秦军的大好时机。一旦和谈,恐冷了诸侯的心。”
“而且,秦人狡诈,历来惯用‘连横’之术分化瓦解诸侯,秦始皇逐灭六国的教训,不得不防啊!”
陈余耐心地解释道:“此次和谈,本大将军意在劝降章邯。与其与秦军战个你死我活,不若不战屈人之兵,这一点,还望阁下回去向丞相禀明。”
张黡拱了拱手,以示领受。
陈余不再纠结,转向陈泽:“大王旨意如何?”
陈泽说道:“大王认为丞相所言甚有道理,此时诸侯军聚集于此,确是与秦一战的良机。”
“但城内乏粮,大王希望将军尽快发起进攻,如果再拖延下去,恐城内粮尽不支。”
张黡也说道:“听闻秦王已经来到秦军营中,恐怕很快秦军也会发起进攻。”
“丞相的意见,趁秦王初到,立足未稳,将军在城外进攻,丞相自城内出击,再加上诸侯军的合攻,就算不能击溃秦军,也能煞煞秦军的锐气。”
陈余鼻孔里出了一下气,停了片刻,说道:
“二位有所不知,秦军虽少,但战力颇为强悍。我军前次试探进攻的五千军,不到一个时辰,尽数被秦军歼灭,竟无一人逃回。”
“面对这样的秦军,任何进攻都需小心从事,何况,诸侯各军,到现在也没达成一致,单单凭我赵军,恐难取胜。”
陈余如此顾虑进攻秦军,是有原因的。
作为赵国的统帅,他冷静地判断过,照眼前的架势,假如与秦军开战,不论秦王的新军战力如何,仅章邯和王离的秦军,诸侯们都没有取胜的把握。
表面上看,诸侯军已达四十余万,但大家好像事先约好了一样,清一色地深固营垒,逡巡不前。
这些援军,仿佛是来参赌的赌徒,期翼以小博大,出于保全实力的目的,希望赵国先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自己最后收渔翁之利。
所以,两个月来,巨鹿城周围的诸侯联军是越来越多,但两军阵前却越发沉寂,与剑拔弩张的大战气氛格格不入,成为古今战场上的一大奇观。
两个月来,除了赵军牺牲的那支试探性部队,和匈奴骑兵发起了一次对战,诸侯军至今没有一支军队出击过。
在当今,今日为盟友,明日就可能成为敌手的时代,诸侯间错综复杂的制衡关系,使得保存实力,伺机做那只螳螂后面的黄雀儿,成为每个国君,对带兵前来会战将帅们的一致要求。
尤其是楚军,自来到漳河南岸的安阳后,已经四十多天了,那个卿子冠军,带领十万大军驻扎下来后,每日饮酒高会,就是不见任何军事行动。
陈余几次派出使者,希望两军共同举兵,南北夹击,再加上齐国、燕国、魏国和匈奴的军队,争取战场上的主动,甚至一举战胜秦军。
但那个宋义一再推脱,说什么楚军经历了定陶后的失败,士气正低落;军中多为新招募的士卒,需要训练,不敢贸然出击。
另外,楚军的粮草因天气寒冷,运输困难,请赵军代为接济云云。
听听,分明是趁火打劫。借着出兵,狮子大张口,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此次是为巨鹿解围,但总不能所有问题都让赵国自己扛啊。
在这种战又不能战,退又不能退的关节,得知秦廷内部生变,陈余算计,作为二世的近臣,章邯的处境一定不妙,这才心生一计,动起了策反章邯的脑筋。
这一招,虽然上个月在王离那里碰了个硬钉子,但令陈余意外的是,章邯对此给予了积极回应,使得陈余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经过张黡、陈泽如此一说,陈余对自己的妙计,得不到赵王和丞相的支持,心里不禁有些恼火。
张黡与陈泽交换了一下眼色后道:
“既如此,我与陈泽回城后,将大将军的意见和今天与秦军会谈的结果,禀报大王和丞相,大将军看可否?”
陈余又叮嘱道:“还有三王之事,还请大王与诸侯尽快决定,章邯那边等着回话,不易耽搁过久,以防夜长梦多。”
二人拱手告辞而去。
陈余望着二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