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人总是抱怨,这里的秋天太短。
人们往往还没来得及,欣赏那些带着琥珀色,遍布街头巷角的槐树落叶,就朔风乍起了。
公元前208年的秋分时节,就是这样。
不过,作为秦王高元年的第一个秋分,咸阳城内却没什么人抱怨。
倒是满城上下,奔走相告,兴高采烈。
“快去看,赵高今天受刑啦。”
“都去看啊,还要杀赵成和那个狗县令,就在咸阳市口。”
“真真的‘俱五刑’,可以痛快地看看那个阉竖受死的样子。”
“我最爱看,刀斧手把人剁成肉酱,今天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看不成吧。”
“如果再碰上劫法场的,可不好说。”
“你没看那成群的禁卫军,一早起来就戒严了吗,谁敢这时候来送死。”
当早晨的秋风,带着几分料峭拂过时,咸阳的大街小巷里,满是如此的奔走相告。
夏周以来,一直推崇: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春夏应该行赏,秋冬才可行刑。
此即后来所说的“秋后问斩”,而这里的“秋后”就是指秋分以后。
廷尉冯方,审结了赵高案,上报给秦王赢高批准后,行刑日即定在了这个秋分日。
一大早,卫尉李巴就命屯卫禁军,将整个咸阳城的各处交通要道,派了军兵把守,检查来往行人。
凡是非咸阳居民,一律严加盘问。
郎中令盖聂,也将城内的黑冰台暗线调动起来,对可能出现邪家门徒的场所,进行布防监控。
各项安保措施,织成一张互相交错的网,紧紧罩住了整个咸阳城,
做为秦王指定监斩的咸阳令李介,更是天不亮就爬起来,从咸阳狱到刑场,忙碌了几个来回,检查各部位的准备情况。
直到巳时时分,李介才回到秦狱正厅,将犯由牌依次批落。
当他用朱红的笔,在赵高犯由牌上,批了一个大大的叉,又写上醒目的“俱五刑”三个李斯体的篆字后,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似梦似醒。
曾几何时,自己和父亲李斯,就是背插这样的犯由牌,被押临刑场。
那时心中的委屈和愤懑,无处申说,频死的感觉也是五内俱焚,肝胆欲裂。
可谁曾想到,就在临刑的最后一刻,救星出现。
秦王赢高不仅救下了他们李家的性命,而且其父子还被委以重任,这才有今天,得以报仇执法。
这样的反转,任市井中那些不甘平庸的说书匠,如何想象,也杜撰不出如此精妙的故事。
好在现在的李介不想讲故事,他心中除了复仇,还有责任和担当。
秦王将处斩赵高这个任务交给他,不仅是出于对李家父子的信任,更是对其行政能力的考验。
对于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秦地军民恨不得食肉寝皮的赵高一族,按照《秦律》处刑,不仅大快人心,而且还可以借此行刑,教育和警示那些企图为非作歹的人。
所以,李介不敢怠慢,将行刑的各项工作认真布置,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李介将手里的最后一块犯由牌朱批已毕,卫尉李由,带着一队禁军卫士,来到秦狱门口。
李介接报,忙迎上前来,双方见过礼后,李由看了一眼厅前的日晷道:
“县令大人,午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随着秦狱的大门打开,在禁卫军的押送下,一溜数十辆槛车,鱼贯而出。
赵高为首,赵成、阎乐随后的槛车队伍,出了秦狱,缓缓行驶在石板铺就的大街上。
顿时,人群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快看,这就是那个阉竖赵高。”
“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如毒蝎。”
“呸,大秦差点毁在你这个阉竖手里。”
“呸,没想到,还是赵国的奸细。”
“丢他,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狗东西,杀了多少大秦的忠臣良将,呸!”
“死到临头了,还在那闭着眼,装什么死狗,呸!”
“不许侮辱狗!”
街旁的市民们,一开始品头论足,当有人开始吐口水后,几乎所有人都使劲吸溜着嘴里的痰,纷纷吐向赵高三人。
随着几个乞丐,将好不容易讨来的粥饭,扣在了赵高的头上后,受其启发,街两旁的人们,将赵高、赵成、阎乐的脑袋,当成了垃圾桶,纷纷将附近店铺里污秽的餐余,齐齐往上泼洒。
一时间,赵高三人的脑袋上,顶着青菜叶的,挂着米糊糊的,淌着汤汁的,就像后世餐馆后厨里的化粪池一般。
卫尉李巴和咸阳令李介,没料到围观群众如此激愤,两人互相商量了一下,觉得民意不可违,大家对赵高的憎恨,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李巴吩咐负责警戒的禁卫军,尽量使民众与槛车保持一定距离,并不得用利器和重物砍砸,以防意外。
毕竟今天的行刑者是刽子手,早早砸死了“道具”,也不好和数十万围观的民众交待。
就这样,赵高等犯的槛车,在两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