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
劳九日身上背着几个书包，跟在那名嚣张的男孩身上。
方景也信步跟上去。
看得出来，这群孩子中，以那个男孩为首。
所有的小孩都在有意无意地巴结他。
别说小孩子天真烂漫，其实他们最会察言观色，十岁足以知道很多事。
梦境里的街道是柏油路，路上没有一辆汽车，反而两边是郁郁葱葱的园林，还有假山流水，虽然美丽，但看上去极其的不协调。
但没人在意这些。
荒诞本就是梦境的一种属性，只要事情还在继续就没有问题。
画面一转，梦境自动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这也是梦境的特点，无关紧要的事宗师会被省略。
方景站在一个院子门口。
院子的大门贴着残破的对联，上面写着招财进宝，人和家兴之类的话。
同样因为方景的潜意识干扰，已经是汉字。
“妈，我回来了。”
劳九日推开大门，里面响起一声惊呼，然后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小九日回来了，有空去三爷家玩啊。”
说着，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纳索塞到劳九日手里。
劳九日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太阳还没下山，天色就黑得吓人。
梦境反应的是人类的潜意识，开心的梦里整个世界都是明媚的，伤心的时候，世界就是灰暗的。
无疑，劳九日的心情非常不好。
等男人的背影看不见了，他才继续朝门口走去。
里面走出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脸色红彤彤，散乱的头发披在后面。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带，一把搂住劳九日，掐掐他的脸蛋：“宝宝，饿了吧，妈妈买上给你做饭。”
没有反应。
女人感觉到胸口湿湿的，连忙拉着劳九日，发现儿子已经满脸泪水。
“诶呀，宝宝怎么哭了？上学被欺负了吗？是不是又是毋少爷？”
女人蹲在劳九日面前，掏出块手帕，替他擦拭眼泪。
天色以及周围的一切都黑乎乎。
院子不见了，地面不见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这对母子。
方景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是劳九日最深刻的记忆，最强烈的情绪，一切的细枝末节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的主家大少爷，你得让着他点，有事赶紧低头认个错。”
女人还在柔声安慰儿子。
劳九日放声大哭。
“妈妈，妈妈，妈妈……”
梦境中所有的东西都可能是假的，唯有情绪是真的。
人不可能在梦中掩饰自己的情绪。
就算劳九日在现实世界再坚强，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想要放声大哭的小孩。
然而，哭声越来越愤怒……
整个世界都能感觉到他在咬牙切齿。
“我没错！”
画面一转，女人怀里的劳九日已经出现在几米外，眼睛通红地瞪着她。
女人几次想要接近他，但这点距离却像是天堑，无论她怎么跑，劳九日依然距离她几米。
“我受够了，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为什么要认错！”
“要不是替他们写作业，我怎么会整夜不睡觉！”
“老师教的东西，我一学就会，过目不忘，为什么不能出风头！”
“都是他们的错！”
“人不能一味的委曲求全，一再忍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好欺负。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要过了。”
“妈妈，我要走了。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要让毋家所有人跪在我面前。”
“那样，你也不需要当三爷的情妇了。”
劳九日的怒气逐渐平息，小小的身躯像是爆发出无限的自信。
方景暗暗点头，才十岁左右，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意志很强大。
普通人在这个时候，怒意只会越来越强，要么直接从梦中惊醒，要么由怒转悲，硬生生哭醒，但劳九日居然能将梦境稳住，的确了不起。
儿子的一番话让女人愣住了，她默默地站起身。
突然，方景察觉到一股诡异的力量蔓延到女人身上。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