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耳听了,心中虽喜,但面色始终纹丝不动,还是那副凝重的模样。
多年来逃亡、隐姓埋名的生活,一直都压得这两人喘不过气来,和他们一样被列在秦国的通缉单上的人有很多,有些人在逃亡的路上老死病死或者被杀死。
到如今,陈馀已经从年轻人变成了中年大叔,而张耳则从中年大叔迈向黄昏,颧骨高高凸起,顶上黑白发相见,虽然茂密,但是额头上的纹路,像是许多条微小的泛着波浪的河流并列横流。
张耳捋捋胡须。
“你可要想清楚,这个时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没有要继续活下去的打算了。你毕竟比我年轻,或许到了燕国,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陈馀听了,自然是不相信。
“赵氏族长不顾危险收留我,将我改名换姓,还给我添家置妾,今日我若是离开赵王,便是不义;张公这一路上待我如同亲子,对我教诲照顾有加,若是我背弃张公,可谓不肖。今日若是离开赵国,前往燕国,往后余生我便都是那不忠不义之人。”
“都已经成了这不忠不义之人,又如何能够被他人重用呢?”
“张公和我之所以一同来到赵国,不就是因为赵国之地多的是你我这样的力图摆脱秦国的追杀,并且想要反抗秦国的人吗?虽然如今天下局势大变,士人多有归附秦人之心,但我等乃流亡之士。秦始皇对我等下了追杀之令,一旦失去赵歇这样的庇护,我们的情况怕是更为凶险。”
“燕地虽然远离关中,但是如今坐控燕地的人是秦王政的诸子,他们若是知道我的存在,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由此看来,事到如今,陈馀已经完全没有退路。而今张公都不肯萎缩,想要成就千古之名,我何不尾随张公呢,否则纵使最后捡了一条命,也不过是在偏僻之地苟且偷生。”
陈馀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张耳。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那你就随我改日一同拜访张良。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想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你我明日便孤身前去拜访他,到时候,我们共同商议大事。”
“可。”
陈馀抱拳重重作揖。
两人约好此事,已经是月中天,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四处的山岗里刮着山风,在山涧里四处流窜。
“夜深了,我送张公回去吧。”
张公首肯,随后便由陈馀护送前往城中。
秦国官吏数量不够,但是像赵国故都邯郸城这样的地方,必定是重兵屯卫,不仅如此,这城中的百姓里也多有秦人的眼线。
简而言之,邯郸城如今已经小一半的人不把自己当赵国人了。
这样的月夜,在陈馀的心中,却显得无比悲伤惆怅。
他们二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路过了刑场,两人对视一眼,只是作笑。
张耳拍了拍陈馀的肩膀,安抚道:
“无论此事是否能成,我们二人来生皆可做兄弟耳!”
陈馀听了,也是大笑不止。
两人一路上亦笑亦泣,送张耳到住处后,两人做平揖,随后都甩了长袖,一个立在门槛上远望陈馀渐行渐远,一个则迈着流星大步,甩着长袖仗剑扬长而去。
陈馀到了家门前,见到他的小妾等在门口,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陈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睡不着,去拜访了张公,下了两盘棋,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这妾室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等到陈馀进了家门她将门反锁好后,一本正经的道:
“你们今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真的要撇下贱妾去行那叛逆之事?”
陈馀听了,自然惊讶,他还打算把她和孩子们托人送离邯郸呢,但是没想到他妾室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无知妇人,休要在外人面前多嘴多舌,此事传出去,你我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这妾室发出一声冷笑。
“你可知如今二世继位,对百姓多有眷顾,减轻赋税和徭役,如今又大肆驱逐劣币伪币,推行新钱,城中百姓多有称颂此举。已经有不少人起了归附秦国之心。”
“若是十年前,像夫君你敢于反抗秦国的人,必定会被城中百姓所敬重,在世人眼中是为慷慨侠义之士。但是如今,时移世易,世人对二世极为恭顺,夫君的行为便会被世人所厌弃。”
“难道夫君没有察觉到吗,如今左邻右舍已经不再前来我们家中走动,显然他们知道夫君是不肯心服秦国之人。”
“如今夫君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非但没有得到的赞颂,反而还会招致他人的非议。而且若是此事不成,夫君必定遭性命之祸。”
陈馀听到这番话,自然生气。
“汝为妇,管好几个孩子便是了,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见到陈馀发怒,这小妾自然心中生怯。但是一想到他要去做的事情,心里生发出止不住的害怕,小妾开始抽泣起来。
“我好心规劝夫君,自然是为了夫君着想。夫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远在魏地的姐姐还有许多孩儿们作想。”
陈馀听了,只是虎虎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