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草木青青,丝雨朦胧,连续不断的下了数日,不仅仅延迟了春播的时间,也一度影响了骊山馆舍的修建。
在骊山山脚下,数日前就为扶苏的今日驾临搭起了行辕大帐。
帐门被撩起的黑幕大帐里,披着一件鹤氅的扶苏,坐在案上静静看着前方沉思。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火盆里偶尔冒着呲啦呲啦的声响,火苗上的青焰忽上忽下,东蹿西跳。
外面的刑徒,一个个躲在木棚下,紧紧挨着,他们不得擅自引柴点火,只得互相拥挤在一起,用体温互暖彼此的身体。
这些人脸上统统带着笑,他们恨不得天天都有这样的天气,这样就可以只吃饭不劳苦,而且这样的天让他们喘了口气,也好养养他们身上的旧伤。
战败无颜面对家乡父老的一个个羞愧的面孔,现下正两眼空洞地抬头望着天空。
泪水和雨水在他们的脸上交汇,那喘着的每一口活气,恰是上苍痛苦的呻吟。
缺衣少食,才是这个时代百姓们的现状。
扶苏看着眼前这幕情景,又联想到两千年后的这片土地上人们生活的情形。
忽的便觉胸腔里翻涌着热血,他必要竭尽全力为这片土地上人做些什么。
华夏的血液里,本就流淌着金色辉煌。
让寂寞孤独的扶苏突感安慰的是,正午刚过,这雨忽的就停了。阳光再一次朗照大地,温和的光线照射在大地上,像是家中老祖母慈爱的手掌,抚慰着为战火烧烫过的大地。
一群群汉子的吆喝声,吸引了扶苏。
只见每四个汉子,滚着两块短圆木,而那短圆木上担着一块巨石。他们正在用这样的方法,将山坡低下的巨石一块块从地处将那滚石滚向高处。
这种‘技巧’在扶苏看来,未免太过落后。
扶苏忽的想到什么,“我秦国运物都用此法吗?”
姬豪眨了眨眼,“公子仁义,卑职知道,可是这些刑徒空有力气,而大王又要耗费粮食养着他们,若是再配给他们辎车帮助减轻负担,真不知前方将士们如何看待王上?”
“辎车,亏你想的出来,大题小做。”
姬豪嘴巴忽的变短了,而后不敢再支声。
池武嘴角抽了抽,眼中带着笑意。
“这里可有木匠?”
这些时日的相处,再加上公子扶苏最近在朝野中的声望日渐拔高,章邯笃定,公子定然是有了什么新主意。
在新的刑徒到来之前,他们在工程进度上并不敢有丝毫怠慢,能做多少,便做多少。
章邯上前一步,“卑职这就将几个技艺杰出的木匠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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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章台。
“王上,昌平君称病了。”
嬴政闻言,略略皱眉,还是停下手头的笔。
“芈启,他又怎么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不是以前心心念念盼着要回来吗?怎么,难不成要寡人请他回来。”
即便遇到大事,嬴政也总是能很快恢复镇静,至于平时,嬴政在处理政务时,其心态更是相当平和。
眼下,嬴政还没有察觉出昌平君的行为有疑。
赵高眼波微动,主动道,“依下臣之见,怕是其中另有玄机。论理,自王上下诏之日起算,现如今,昌平君都已到了咸阳。”
“可是,这老狐狸如今却要赖在郢都……”
“下臣猜疑,这其中怕是有人作梗。”
嬴政闻言,自然陷入深思……
不出赵高意料的是,嬴政眼底果然露出一丝惧怕。
楚系外戚,那可是压在少年秦王心上的一座大山啊。
“华阳太后的忌日快到了。”
嬴政忽的如释重负,“让他速速前来咸阳祭拜。”
“王上,若是您下诏,昌平君怕是还要推脱。不过,若是他的堂妹宣阳夫人肯修书一封,或许……”
嬴政不假思索直接道,“宣她过来。”
话音刚落,嬴政手中狼毫毛笔忽的断成两截。
若不是他忌惮谣言,怕杀他个师出无名,他在郢都等来的不是他的好言相劝,而是鸩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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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扶苏做梦也没想到,继华阳太后逝世之后,他竟然还能和君父母妃还来一次家宴。
由华阳太后组织安排的家宴,扶苏自幼时起便是座上宾之一。
他未来的身份,其实也由华阳太后规划过。
只有由楚国公主生的儿子,继位秦国的君王,才不会灭了她的母国。
只是这些道理,扶苏现在才领悟道。
楚系外戚,压在嬴政心头的巨石,也是阻隔了嬴政和他长子父子关系的一道鸿沟。
嬴政确实,从小就不喜欢扶苏。
自然的,每每家宴,气氛总是异常冷清。
华阳太后、昌平君、嬴政、宣阳夫人,公子扶苏,由这五个人组成的家宴,便是扶苏少时的噩梦之一。
嬴政会黑着脸从头吃到尾……
而华阳太后更是拉着一张长脸,他母妃更是局促不安。
这样的家宴,其实主要是谈论政事,而这政事的核心人物,就是身上流淌着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