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机关短箭从上方破空而出,叮当一声弹歪了面前的长刀。我就势侧身,险险擦过冰冷刃面。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找我呢。”爽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是骑靴落地的一声闷响,我拨开眼前被鲜血粘连的凌乱发丝,回头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我身后。
短发长腿,野狼一般迅捷漂亮的身姿,身后还垂着根灰白相间的狼尾巴——毫无疑问,是龙骑士洛里亚。
——就在之前亮出匕首的时候,我悄悄地折断了口袋中洛里亚留给我传音鳞片。
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我喘息着站了起来,想向她道声谢,却不料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城区腐烂的气味就铺天盖地地袭来。
我猛地弯下了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好恶心。心脏还在战斗的余韵中剧烈地跳动着,身体却已经在这一刻感到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在战斗中磨砺得敏锐的五感,此刻清晰地嗅闻到了汗水和残肢断臂翻涌的血腥味。
在这闷热的下城区,不过呆了一会儿,苍蝇就已经铺天盖地地袭来,乌泱乌泱地围绕着尸体裸露的血肉打转。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了人。
指尖残存着破裂眼球黏腻的触感,我的胸腔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挤压着,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洛里亚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小狐狸,放轻松,”她大大咧咧地说,拍了拍我的背,“以后多杀几次人就好了。”
借着她的支撑,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气若游丝地说:“谢谢你……但我希望不会有下次……”
“很不幸,”洛里亚松开搀扶我的手,耸耸肩,“现在就有一个需要你解决的人。”
她努努嘴,爽朗笑容里带上了一丝野兽特有的残忍。顺着她的动作,我看到了地上还躺着一个活人。
就是刚才拉住了我的小腿,让我差点被刀捅了个对穿的那个男人。他双目紧闭,胸腔却还有着微弱的起伏,似乎陷入了昏死状态,
“怎么样?”洛里亚微抬下巴,笑着看我,“如果你不想动手的话,求求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了他。”
我弯下腰,捡起刚才拿把差点刺中我的长刀,走到那个男人身边,然后将刀高高举起,用力对着他的胸膛刺了下去。
鲜血四溅。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转瞬即逝的麻木后,在心中翻涌起来了,是几乎要自我厌恶的血腥感和反胃感。
我垂下眼帘默默忍受着。
在呼吸平复之后,我平静地转过了头:“谢谢,不需要了。”
洛里亚陷入了错愕的沉默。
“你还真是……在这点上和薇薇安一模一样,”半刻后,她喃喃地说,“该说你们不愧是师生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洛里亚的眼睛中,我看见的是一个浑身溅满鲜血的人,隐忍而沉默,像极了传说中的恶魔。
这样的我,究竟有哪里和薇薇安相像呢?
或者说——在洛里亚心中,薇薇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洛里亚也没有再往下说,她叹了口气,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一支药剂。
“喝了吧。”
“什么?”
“好东西。”她手一扬,玻璃瓶子划出一道漂亮弧线落到我手上,“‘大治愈者’斯图尔特的治愈魔药,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治你这点刀剑伤绰绰有余了。”
我拔开软木塞嗅了嗅,闻到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和曾经薇薇安给我的药非常相似。
我不再矫情,将药一饮而尽,将玻璃瓶子重新抛给洛里亚:“谢谢,下次还你。”
“嗯哼,不客气,”洛里亚摆了摆身后蓬松的灰毛大尾巴,“毕竟你这么破破烂烂回去,我也是很难和薇薇安交代的。”
“她才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我撇了撇嘴,感受到身体的疼痛慢慢消散,重新蹲了下去。
“怎么了?”洛里亚弯下腰,凑到我旁边。
“看看要杀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说着,用刀尖拨开了面前一具已经开始从松弛变得僵硬的尸体。它和其他尸体一样,身上都穿着平民的衣服,没有特殊的家纹或符号,武器上也没有任何拓铭。
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抢劫犯一样。
我心下渐冷。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飞来横祸,总让我想起神殿的那一场风波。同样是令人窒息的步步紧逼,同样是无可追寻的凶手……同样是势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恶意。
难道只是我太倒霉了吗?
我不相信。
我抽了抽鼻子,事实上,总觉得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
从他们出现开始,我的鼻尖似乎就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皱了皱眉头,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血腥味很浓,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一股隐秘的香气隐藏在其中,仿佛一条在草丛深处游走的毒蛇。
我看向洛里亚:“能帮个忙吗?帮我分辨一下这里飘着的香味是什么。”
“啊。”洛里亚伸了个懒腰,痞里痞气地说,“你求我的话或许我可以答应。”
就装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