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了一张五官歪斜灰败的脸。
林泓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张脸……
和他在罐底看到的脸一样,都是五官凌乱歪斜,皮肤灰败,眼底满是血丝。
“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天生的……天生的……”那个人仿佛害怕光一样,慌乱拉起他的帽兜,遮住他的脸,发疯着要挣脱鱼天亦的手退回黑暗里。
“面血痹。”(注1)鱼天亦道,“南周末年盛行的瘟疫,患者面部神经错乱,五官移位,内脏病变衰竭,时日无多。”
林泓听说过这种病,有传染性,当时是不治之症,南周末年,战乱纷纷,金银全砸进了战事里,根本无暇顾及处理患病的国人,他们对患病者的处置方式非常极端——直接烧死。
乱世里本就是人命如草芥,烈火可以把所有病痛都舔尽。
这些人应该是怕被烧死,躲到这荒漠来的。
“我是天生的!我就长这样!不要杀我……不要烧我……”
鱼天亦松开了那个人,他连滚带爬地躲进了黑暗里。
林泓有些心惊,他听说过这种病,却从未真正见过。南周宁可错烧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这种病自然随着南周王朝一起销声匿迹了。
那个罐底的人是病故的人吗?为何要帮着“收集”它的怨鬼把自己也拉进瓷器里?
“最好把口鼻蒙住,传染的机制尚不明确。”鱼天亦用一张手帕擦着手,“染上就等死吧。”
“治不好吗?”宁秀云已经蒙住了口鼻。
“药贵,不治。”鱼天亦在手上倒了酒,甩了甩手,笑了笑,“一晚上也治不好。”
偌大的卡凡蒂亚沉寂在幽暗里,空荡荡的,唯一填补它的是四起的痛苦呻·吟和啼哭声……
灯火酒绿化作人间疾苦,繁华舞台如今是鬼城炼狱……
城中的人流少了,一眼看去,三三两两的瓷器显得更多了。
想到这些瓷器里可能都装着死人,众人就觉得头皮发麻。
瓷器……
“我想再看看这些瓷器里面。”林泓停下了脚步。
众人看向他。
“为什么?”
“太危险了!”
林泓道,“目前只有我看见了瓷器里的情况,消失的三人看到的是否和我一样其实我们并不能确定。瓷器里装的全是死人只是我们的猜想。”
林泓蒙着下半张脸,只露着一双清俊的眉眼,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中依旧明亮又坚定,“要想验证我们的猜测没有别的办法了。”
众人都知道林泓说得对,可是这些瓷器凶险万分,并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
“我们可否把瓷器都砸碎了?”宁秀云小声道。
“要是我的藏品被打碎了我可能会生气,”彭若安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不管怨鬼是谁,都可能会激怒它吧?”
“而且,打碎那瓷器,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怎么办?”程进玖抱着他的剑,“毕竟林兄能出来就是因为瓷器碎了。”
“看看里面是什么就行,多看几个,我来看吧。”林泓道,“和他对上过一次了,我有经验。”
话是这么说,其实林泓心里也没底,万一瓷器里的东西不一样呢?他又中奖了怎么办。
“我来看。”万古川朝瓷器走去。
“别!”林泓上前拉住他。
“林泓。”万古川在夜色中和他对峙。
“那个瓷器里的东西可以迷人心窍,要是我迷糊了只有你可以救我,你要是失神了,我怕我们都阻止不了。”林泓道。
“林兄说得对,还是有劳万大哥守着了,我也可以看。”程进玖道。
“我也成。”贵公子彭若安倒也挺勇敢。
“我相信你。”林泓看着万古川。
招架不住,万古川只能妥协。
就这样,他们准备开始看罐底了。
现在的话题都围绕着瓷器。
宁秀云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戴轻轻。
却见她看着围着瓷器的众人神色如常。
戴轻轻发现了她的目光,一双大眼睛看向她,朝她笑了一下。
宁秀云有些拿不准了,她到底能不能看见瓷器?
林泓蹲下身,手里提着一个瓷器,万古川在一旁看着他,彭若安和程进玖站在他后面以防万一。
被土色覆盖的瓷器瓶里飘出一股恶臭。
林泓提过瓷器,低头朝里面看去……
寒光一闪。
“啊!!!!”一声惨叫尖锐刺耳!
林泓手中的瓷瓶“咕噜噜”滚到了地上,从瓶口里汩汩地涌出鲜血。
——惨叫正是从它里面发出来的。
一双结满黑色血块的断手还在地上蠕动挣扎。
万古川抬手用拇指抹去林泓脸上的血点,皱眉看着他,“没事吧?”
他另一手握着带血的醉古。
背后一干人都傻了,方才林泓一看进瓷瓶里,里面就伸出了一双手,那手还没碰到林泓就已经被万古川砍去了,整个过程快得他们都来不及思考。
只有程进玖知道,万古川是之前急怕了。
宁秀云被断手吓得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