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已是朝廷新年休沐期结束后,开朝的第一次大朝会。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加漫长苦寒。
早已过了立春节气,眼瞅着天气就要渐渐暖和起来,可前日一场罕见的大雪,却让整个京畿地区,再次陷入一片严寒。
与以往截然不同,这一次大朝会所举办的地点,却是位于长安新城,两个月前才刚刚落成交付的皇家别院,这座名叫秋风殿的恢宏大殿中。
按照惯例,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无非三省六部各职司,君前奏报去年的政绩得失,以及今年的施政计划。
可此时,尽管早已到了朝议时间,空旷的大殿中,却依然好一片喧闹嘈杂的景象。
文武百官们,正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哀嚎声,悲叹声,怒骂声,响成一片。
满面悲愤扼腕顿足,那架势,就如同被谁三更半夜用粪叉子刨了祖坟。
“哎,朝纲混乱,礼教丧失,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古有妖女苏妲己,今有那奸逆小儿杨县公,陛下如此听信小人,终有一天,大唐辛苦建下的千古基业,终将毁于一旦呐!”
吏部尚书王夔,满面义愤填膺,花白胡须颤抖得厉害,仰面一声悲叹。
“各位同僚,你们也都看见了,这是皇家别院吗,这是天子行宫吗?这根本就是一座全新的皇宫呐!”
“谁人不知,自古以来,皇城皇宫的迁移,那都事关国祚国运,当祭告上天神灵,下告黎民百姓,方可为之,陛下岂能如此草率?”
“瞧瞧如今,这皇宫……皇家别院才建成多久,不仅太上皇,陛下,以及后宫各位贵人都已经搬到这里来住了,太极宫都快搬空了……”
“不仅大朝会都在这里进行了,就连弘文馆中书省的诸位同僚,也都开始渐渐搬到这里来当值办公!”
“依老夫看,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连鸿胪寺太常寺门下省尚书省,包括咱们六部衙门,也都得搬迁至此!”
“老夫可是听说,下个月,就这皇家别院正南门外,与太极宫承天门外两侧,朝廷各职司衙门所对应的那两块空地,就要开始修建了!”
“那什么盛世地产开发商行放出来的消息,说是要建什么大型商业中心,以后,那里就是一大片繁华的商业街区。可老夫得到的小道消息,那布局,将会承天门外的布局一模一样!”
“你们说说,这像话吗?像话吗?”
“亏得这段时间,咱们诸位同僚同仇敌忾,一本接着一本的弹劾奏章,往陛下跟前递,可结果呢,全都如石沉大海!”
这时,性格一向温和的工部尚书陈谦,倒是一脸急切。
使劲拽了拽王夔的衣袖,“王公,慎言,慎言呐!”
“年前在朝议上,天子就已经当着群臣的面,有过统一批复,说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皇家别院,是万年县公的一片忠君之心!”
“只是规模修建得太大了些,布局不合理了些,再加许多殿落的建制,违反了朝廷礼制而已!”
“对此,陛下已经口谕训斥了杨县公,责其闭门思过三日,并且罚了一千金,以儆效尤!”
“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定论,就算天塌了,这也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皇家别院!”
“咱们做臣子的,就不该再妄议了!”
没想到,此言一出,倒更将王夔气得够呛。
怒目一瞪,一拂袖,“陈公,这些话,你信呐?”
陈谦面色一红,尴尬地笑笑,“陛下还说了,至于咱们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这就是一座极其普通的皇家别院!”
话锋一转,继续打着圆场,“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你我身为臣子,在太极宫外当值,或者在这长安新城当值,那都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造福!”
只是说着说着,面上却又一片无奈苦笑。
欲哭无泪一声长叹,“重要的是,如今这局面,可把我们这些朝中老臣,折磨惨了……”
“这皇家别院,离着长安新城,可是足足近三十里地!就拿小弟来说,因为今日大朝会,那可是丑时刚过,鸡才打第一道鸣,就得赶紧爬起来……”
“打着火把,坐着马车,火急火燎往这里赶,生怕来晚了,又是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一时间,苦笑连连,眼眶都有些湿了,“王公,您是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冻得人直哆嗦呐!”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从京城到这长安新城,就一条官道。”
“那万年县公,简直不是人呐!别看这长安新城,又是紧锣密鼓修建啥高速马路的,又是将这新城修得漂漂亮亮的……”
“可唯独这条官道,一动不动,下了雪,到处都是泥泞坑洼。好多地方,车辙陷进去就出不来,无奈之下,还只得小弟下车,与马夫一起来推车!”
“小弟为官二十余载,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大半夜的,那一路上,浩浩荡荡的,全是打着火把或步行或坐马车,跑来参加大朝会,或者中书省弘文馆当值的同僚!”
“哪一个不是一边赶路,一边唉声叹气,将那万年县公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