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了, 没什么好谈的。”刘基道,“丞相若没有公事要说, 下官便送丞相回去吧。”
到底是多年的修养, 李善长竟然没有生气,几息之间转换了心情,望着又低下头的刘基, 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丞相慢走。”
李善长走出门外,重新上了轿子, 两眼虚虚地望着布帘, 在这几个月内,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迷茫的情绪,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更猜不透刘基的计划。
永嘉侯作乱,太子监国,李彬被检举,这些事虽突然, 但也是意料之中, 情理之中,李善长在当上丞相以后,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甚至刘基超乎常理的反抗, 他亦有所预料。
可是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 他怎么还是这样的态度呢?
思索良久, 李善长把目光移向轿窗。一定是今早的登闻鼓响后, 刘基和太子密谈了什么, 否则事情不会这样令人难以掌控。
想到这里, 他咳嗽一声,轿子立刻停了,紧紧跟随在外面小跑的下人低声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胡惟庸叫到府上,记得让他从后门进来,不要声张。”
“是。”
那下人走远后,轿子又动起来。
李善长一路盘算,回到了家中,见到陈氏,仍然愁眉不展,不由让她大吃一惊。
“出去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陈氏端来一杯茶水,“是不是中书省那边的商讨不称心意?他们闹事了?”
李善长摇摇头,在躺椅上坐下,望着院中的葡萄藤与其上攀附的杂色花朵,喃喃道:“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什么走错了?
陈氏有心问出声,又憋了回去,嫁给李善长这样久,她很少见到自己的丈夫愁眉不展,近些日子的情况虽然复杂了,他也躲在家中称病,但神情依旧是舒适怡然的,显然心里有数,今日出去一趟,按理说也在计划之中,怎么突然变得不高兴了呢?
她慢慢走到李善长身边。
“夫人,你说这世上真会有一心求死的人吗?”
“恐怕是有的吧。”陈氏思考道,“而且还不少呢。”
“不,为夫指的是那种。”李善长顿了一下,“那种非要送死的人,眼前明明有大好生路,却不想自己,也不想家人,飞蛾扑火般固执,偏偏此人聪明绝顶,懂得变通,不会蠢笨到被人当做棋子。”
“那倒是奇怪。”陈氏在朝堂上的见识没有李善长多,但在生活上的智慧并不比他少,听完后认真给出建议,“兴许是对自己不满,也可能是对世道不满吧。还有一些人,遭受流言蜚语后,便不愿意活了。”
“刘伯温不是这样的人。”李善长道。
果然是在说他。陈氏心里反而更有主意了,她取来一张凳子,坐到李善长对面,把手搭到他的膝盖上:“既然是说刘大人,那此两种确实不大可能。不过,老爷你有没有想过飞蛾为什么要扑火?”
“为了亮光。”
“那刘大人的火是什么呢?”陈氏道,“他是不是愿意为了火送死?”
“……”李善长沉默了。
他当然并不笨,只是被长久以来的思维方式固化了脑袋,想问题时首先想的是利益而不是情绪,面对同等级的对手,看透了局势,看不透人心,一时想不到别的原因,竟忘了刘基和他的不同。
虽还有些东西捋不通,但李善长隐隐懂了什么,叹道:“他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文人。”
陈氏道:“是说清高?”
“是说理想。”李善长道,“和圣上、和太子一样,他总想做一些没人做到的事。”
陈氏道:“这样的人往往能指出以后的路。”
“你说得对。”李善长承认,“不过这样的人会被针对。”
院外有人进来了:“老爷,胡大人来了。”
陈氏站起来:“老爷,那我先下去。”
“嗯。”
胡惟庸急匆匆进来了,手里捏着李善长让他写的请罪奏本,见到他后就递了过去,显然以为这是唤自己前来的主要目的。
李善长先是接过来看了,没有问题,放在一边,问道:“外面有没有什么事?”
胡惟庸一愣,说道:“丞相,是不是刘大人不肯松手?”
李善长答非所问:“我要听大内的消息。”
胡惟庸马上知道自己失言了,紧了紧心神,朝四周望了望,小心道:“大内的消息,下官一直注意着,今早刘伯温敲响登闻鼓后,太子殿下便很快见了他,中间几乎没什么空档,后来太子屏蔽了左右,一个太监宫女也没有留,里面到底谈了什么,没有人清楚,我们只知道最后是魏公公将人亲自送出宫的。”
“魏公公送的?”
“是。”胡惟庸回忆着,“至于其余的……都是小事而已。”
李善长含糊应了一声,直起的身体刚要再度往躺椅上靠回去,突然发现胡惟庸的神色有些迟疑,眼神也不平静,迅速起身道:“你在想什么?”
“下官没有想什么呀。”胡惟庸一惊。
“把你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告诉我。”李善长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