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累,王爷也是坐直的,可是这次,他都出门传话了,临走时见到的身影也依旧是靠在椅背上的。
由于往日朱元璋那非人耐力和毅力给他的印象,还有那身气概的震慑,累了这个可能性,黄禧想都没想过。
“不愧是……”朱标喃喃道,“够狠,够绝。”
黄禧只当没听见这句话:“殿下,这事儿徐大人那边也准备着呢,您早些去为好。”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朱标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对身后的魏忠德吩咐道:“你去王妃的院子一趟,告诉王妃,王爷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也没什么胃口,想吃她亲手做的面条。若是王妃无事,请她让王爷留下来睡一觉。”
魏忠德没问朱标是怎么看出朱元璋没休息好的,立刻去了。
“啧。”
朱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嫌弃的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果然容易心软,说是要逼迫,要展露胆气,最后还是没出息关心起人来了。
“就当是尊老爱幼了。”
使用阿Q精神说服自己后,朱标重新振作,通过徐达的人下了几道命令后,踩着最后一抹余晖踏入朱文正的府邸。
兵马把整座府邸围了起来,火把连成长线,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井然有序地把守住各个关卡,沉默着站定,竖起手中长.枪,充满杀气和煞气。
漆黑的夜幕里,任何人都不敢出声,仆人们惨白着脸,被赶到院子中蹲着,朱文正的家眷待遇好点,被围困在各自的房中。
他们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墙之隔,一日之变,权势倾天的大都督怎么会沦为阶下囚,连带着他们也要收到牵连?
但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朱元璋认真了,朱文正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
他的底气来自于自己的叔叔,展露才华的平台亦来自于自己的叔叔,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从未想明白过。
“你们去别的屋子搜。”朱标对门口的侍卫道,“搜完了自行集合,不准进这扇门找我。”
“是!”几个侍卫大声应道,转身迈着步子跑远。
这些年来,朱文正偷偷与张士诚交易食盐,获得了很大利润,算上各级官员的供奉和贿赂,收缴后是一比庞大的财富,用来发军饷,赈灾,修城墙等都不成问题。
推门后迎面而来一股酒气,朱标扫视过去,房间里总共五六个人,朱文正坐在正中的桌子前,一杯杯往嘴里灌着酒,其他的侍女们瑟瑟发抖,全部跪在地上。
“出去吧。”朱标叹了口气,“记得把门带上。”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了出去,有几个还险些在门框上绊倒。
“是你来了。”朱文正眯着眼睛,默认了朱标的做法,“你来干什么?”
“抄你的家。”朱标在他对面坐下,杀人诛心,“拿你贪污来的脏钱,去干点儿真正有用的东西。”
朱文正嗤笑一声:“黄毛小儿,嘤嘤狂吠,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堂哥。”朱标淡淡道,“父王说,你是生是死,如何处置,都由我看着办。”
朱文正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拿着酒壶倒酒:“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他嘴上这么说着,右手明明在发抖,壶里的酒是倒出去了,一大半在桌布上,不在杯子里。
“堂哥。”
朱标提起桌上的另一个酒壶,帮他倒满一杯酒,缓缓递了过去,朱文正不接,他就把酒放在他面前:“你还记得当年的家宴吗?”
“什么家宴?”
“你被派到洪都去的那一年,王妃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桌送别的酒宴。”
“有点印象,你什么意思?”朱文正问道。
“酒宴上有一道菜,是个羊腿。你想吃,我也想吃,但是我的筷子比你更快,先一步过去。”
朱文正不屑道:“到底是没有见识,难成大器,一只羊腿而已,你吃到了就这么得意?还要专门过来同我炫耀?”
“你误会了,那只羊腿被我让给你了。”朱标的语气仍然平淡。
朱文正的脸立刻黑了,他这是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想说什么,不要遮遮掩掩的,浪费时间!”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有我不要的,你才能有。”
朱文正的脸迅速由黑转红,朱标踩准了他的死穴,戳破了他一直想掩盖的事实。哪怕他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挡不住现实的铁蹄践踏人生。
他的额头上青筋爆起,两只手捏成了拳头,目眦欲裂,恨不得把朱标切成八块,就在这里,就是现在,让他生不如死!
“不要这样看着我,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很大度的人,脾气也很好。我不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你喜欢,通通可以给你,比如那只羊腿。”
“那你怎么不把世子的位置让给我?”朱文正怒吼道,“我正好喜欢,你倒是让啊,不肯吧?事到如今,装什么纯洁无辜?”
“我知道有叔死侄继这个说法。”朱标还是很冷静,他没有必要为了失败的敌人而调动情绪,“但是江山社稷,自古以来能者居之。”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