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被劫掠的消息传到宣府的时候,天色正明。
苏城坐在司务厅前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份舆图在看,身后的司务厅内,文牟带着几个文吏正在处置军务册子。
李四穿着青色官袍,混在一众文吏中间,颇有些扎眼。
上次生擒沙不丹,李四是立了功的,苏城许了他七品武官,李四应了,但不肯离开总兵府,还是继续要做幕僚。
苏城就随他去了。
老谢带着消息进了院子,站在台阶下,向苏城说着夜不收传回的消息。
“使团又北上了!”
老谢脸上带着惊愕与不解,手舞足蹈的。
“那些东西都被抢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连送给太上皇的衣物,都被抢劫干净了,公爷,我都想不明白了,杨善这样还敢去瓦剌部,这不是去送死吗!”
苏城收起了手上的文册,递给了旁边的杨二,笑着说了:
“杨善此人老谋深算,知道回来就失了这次机会,下次再去迎归太上皇,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自然是不肯回来。”
“他没有几年好活了,他这样的人,为子孙计,肯定不会惜命,拼死一搏,若是能迎归太上皇,自然是大赚特赚,失败了,也不过是从瓦剌平安回来,为什么不搏一搏。”
老谢想了又想,好像公爷说的很对啊,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孙勇从外面走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说着:
“若是如此,那我们所为,岂不是没了效用。”
苏城点了点头:
“若是杨善成了事,那确实没有什么效用。”
老谢跟苏城面面相觑。
苏城看向了孙勇,语气有些无奈:
“太上皇南归,本就是应有之意,若是他真死在北地,我大明就要举倾国之力北伐瓦剌,这一仗打下来,不论胜败,对大明都不是好事。”
“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兵荒马乱,受苦的,还是百姓,还是你们二位的父老乡亲。”
孙勇跟老谢想到那个场面,立即就不敢说话了。
苏城起身,任遥在旁边笑着说了:
“那杨善大人北上瓦剌,迎归太上皇,岂不是好事,又何必横加阻拦呢?”
苏城闻言笑了:
“迎归之事,是朝廷应有之意,陛下是太上皇的弟弟,若是久久不见使团北上,天下人以何种眼光看陛下,也先会怎么看这个筹码,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避免也先冒险,也要派遣使团,只要他不死在北地,那就是值得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理解皇上的位置稳不稳当,跟使团去不去瓦剌有什么关系。
苏城摇了摇头,跟几个没有政治素养的家伙讲话就是费尽。
朱祁玉能够登上帝位,靠的是什么,不是东征西讨的武功,而是顺位继承的礼制,礼制就是他坐稳帝位的根基。
所以任何动摇礼制的东西,他都不能做,一旦他做了,这些事情累积到最后,终究会倾覆他的帝位,让他落入死地。
前世他锁朱祁镇于南宫,苛待太上皇,废皇太子朱见浚,都是在动摇自己的根基。
所以才有了投机主义者英国公府发动了夺门之变,一众勋贵推翻了他,重扶朱祁镇登上帝位。
重新登上帝位的朱祁镇已经知道该如何维持自己的位置,立即册封被废掉的朱见浚为帝,稳固国本,掌控朝政之后,这才展开了大清洗。
所以这一次的使团,朱祁玉必须要派,而且要隆重,所以苏城才在宣府,在开平,大肆招待,派遣精锐的骑兵护送。
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皇帝对迎归之事很上心。
大明很在意朱祁镇的死活。
但是能不能迎归,就不重要了,不归反倒是最好的。
至于使团在瓦剌境内被劫掠,那是使臣失职,护卫废物,错在臣属,不在皇帝。
苏城重新在躺椅上坐下,吩咐着说了:
“传令下去,一旦使团进入瓦剌大营,就命石头屯兵边界,威压瓦剌。”
“命夜不收入瓦剌,搜索这股马贼,锁定他们的位置,一俟使团归来,就尽杀这股马贼。
孙勇闻言眼睛一亮。
老谢都囔着说了:
“那不行吧,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事儿咱们不能干。”
“公爷,您这样不行……”
还想再说的老谢被连拉带拖的弄走了。
出了总兵府,老谢责怪孙勇说了:
“你让我问完啊。”
孙勇冷笑一声:
“你懂个屁!”
“公爷说过要去干吗吗?”
“那些马贼真的都是好人吗?”
“赛罕混入其中,写回来的军帖你仔细看了吗?”
“他们屠杀了多少牧民,劫掠了咱们多少商队,杀了多少明人,你知道吗?”
老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孙勇命令着说了:
“派你的传令兵,星夜赶赴开平,与赛罕取得联系,锁定马贼。”
说着,孙勇又重重的说了:
“一定让石头记住,一定要屯兵边境,不等公爷军令,不许进兵或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