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丽的马车,由御林军策驶,来到京师秦淮河边首屈一指的青楼“小花溪”门前,大院立时中门大开,两列大汉分立两旁,摆出隆重欢迎的派势,看着八驹拖行的马车,进入林木婆娑的院落里。
“小花溪”并非此地最大的青楼,一个街口外的“尽欢楼”便比它大上了许多,但“小花溪”却拥有这附近七省色艺称冠、卖艺不卖身的青楼才女怜秀秀。
马车停了下来。
一名中年大汉排众而出,走前拉开车门,然后退后三步,恭身呼道:“察知勤谨代表小花溪全体和怜秀秀恭迎殿下的大驾!”
这察知勤乃是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在这秦淮河一带有头有脸,更是一个帮会的龙头老大,黑白二道非常吃得开,否则也不能在这三年来,保得住怜秀秀清白之身,但亦是得罪了很多人,最近更因此事与一个连他也惹不起的人反目,使他极为心烦,可是这次宁缺前来,事后只要放声气出去,使人知道皇太孙曾到小花溪一游,包管自此以后,没有人敢动他和小花溪半根毫毛,这可是天子脚下,谁不怕这会惹得皇太孙不高兴,人家老子可是太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大典的人。
眼前一花,一个俊雅飘逸、衣服华丽的贵气年轻公子,已卓立车旁。
宁缺双目如电,扫过察知勤和他一众最得力的手下,微微一笑。
察知勤双脚一软,跪了下来,眼角看处才发觉自己平时横行市井,向以强悍豪勇见称的一众手下,早跪满身后,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他也是武功小有所成的武林好手,想不到却经受不住对方的目光,心中骇然这皇太孙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更加不敢放肆。
宁缺环目四顾,赞叹道:“如此温柔之琅,小中见大,大中见小,芥子纳须弥,当非出自察先生的心手,未知是何人构思设计?”
察知勤想不到这皇太孙一上来便以此发言,而且明白地表示看不起他的“心思”,却丝毫也不敢委屈或不高兴,恭声道:“殿下明察秋毫,小花溪乃根据秀秀小姐的意思而建。”
宁缺点点头,然后回了一句:“察先生起来吧!”
接着他抬足往最高的三楼走去。
“叮叮咚咚!”
开始几下有如万马奔驰,千军杀,战意疼痛,但接着筝音转柔,便若毕生李家的战士,心疲力竭地想起万里之外家中娇妻儿女,和温馨的家庭。
筝音悠然而止,突又爆起几个清音,使人净心去虑。
宁缺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一道低沉却悦耳之极的女音,从二楼敞开的厢房传下来道:“贵客既至,为何不移驾上来,见见秀秀!”
宁缺一声长笑,说道:“有意思,有意思!”
大步往主楼走去。
察知勤想抢前引路,人影再闪,御林军已有人挡在前面,其中一人冷冷道:“察先生不用客气,殿下一人上去便可以了。”
宁缺步上三楼,两名小丫鬟待在门前,一见他上来,垂下目光,诚惶诚恐地把门拉开,让他直进无阻。
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
一位白衣丽人,俏立近窗的筝旁,躬身道:“怜秀秀恭迎殿下法驾!”
宁缺锐如鹰焦的双目电射在怜秀秀亭亭玉立的纤美娇躯上,讶然道:“色艺本来难以两全,想不到小姐既有卓绝天下的筝技,又兼具盖凡脱俗的天生丽质,正当有幸,得听仙乐,得睹芳颜。”
怜秀秀见惯男性为她迷醉颠倒的神色,听惯了恭维她色艺的说话,但却从没有人比宁缺说得更直接更动人,微微一笑,流露出两个梨涡,拉开了近窗的一张椅子,道:“殿下请坐,让秀秀敬你一杯酒。”
宁缺悠然坐下,拿起酒杯,接着怜秀秀纤纤玉手提着酒壶斟下来的烈酒。
他举杯一饮而尽,清白得若透明的脸容扫过一抹红,瞬又消去,微笑向陪坐侧旁的怜秀秀道:“小姐气质清雅,不似漂泊尘世之人。”
怜秀秀俏目掠过一阵迷雾,道:“人生又有谁不是无根的浮萍呢?”
说完她望向这个客人,她刚刚在这身份高贵的皇太孙身上已经看到了好几种气质,温文尔雅、飘逸潇洒、冷酷狠辣,很难想象这么多气质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即便她见过世上如此多的俊杰,也没有一人如此人如此复杂。
她说完,举杯一饮而尽,举起罗袖拭去嘴角的酒渍,轻轻唱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如共东风容易别。”
她的歌声清丽甜美,婉转动人。高越处转上九天云外,低徊处潜至汪洋之底。
宁缺抚掌笑道:“词乃宋代大家欧阳修之词,曲却从未之闻,如此妙韵,莫非出自秀秀小姐之手?”
怜秀秀赧然道:“便是秀秀作的曲。”
宁缺赞道:“小姐大才!”
怜秀秀提起酒壶,轻移罗步,来至宁缺身旁,浅笑道:“让秀秀再敬殿下一杯。”
宁缺捧着杯,接着像一道银线由壶嘴泻下来的酒。
怜秀秀又为自己添酒,转身向宁缺举杯,正要说话,秦淮河上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