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深红的列车喷着浓烟,密集的雨滴不断地敲打在车窗上,再顺着玻璃淌下,湿漉漉的水汽被列车门窗牢牢地隔绝在外,铺着地毯的车厢内部干燥而舒适。
穿戴整齐的德拉科一个人靠着窗户坐在一节车厢内,他似乎也被一个闭目塞听咒隔绝了,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那枚衔着巨蛇的骷髅标记强行劈成了两个部分:左边是这两天父母依然像过去十四年的每一天那样和他相处的场景,从容、精致、完美,他们神态轻松自然地对他谈学校的课程、今年的活动、假期的安排、旅行的计划,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右边却是那个夜晚他让西比偷偷记录到的画面——他憔悴的父亲疲倦地安抚着悲泣的母亲。
德拉科从未料想过这样的母亲——他的母亲应当是温柔的,永远对着他展露温和的笑脸;他的母亲应当是端庄的,与父亲相处时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他的母亲应当是高傲的,对任何低劣的东西都报以不屑——可前天他那黯然的、悲泣的、崩溃的母亲,是那么的真实。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蜷起大拇指,摸了摸无名指上戴的戒指,祖母绿的戒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枚戒指不仅是马尔福未来继承人的证明,同时也是一件功能强大的魔法道具,德拉科正是利用它记录周围影音的功能,窥探到了他原本以为高枕无忧家族背后的危局。
为什么从小父亲就向他灌输着“纯血至上”的理念,却让他读着魔法界那些反抗黑魔王的英雄故事长大?
为什么黑魔王明明站在拥护纯血巫师的战线里,他们却抗拒他的回归?
为什么他们与邓布利多为敌,却会寄希望于他?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从来不和自己说起过?
什么叫他们曾经差点失去他?德拉科闷闷不乐地想着,那天的谈话里蕴含了太多与他的认知截然相反的乃至一无所知的信息,家族、黑魔标记、黑魔王……
——黑魔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很抱歉,德拉科……人心是会变的,甚至变得不像人。
昨天他祖父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画像这样带着歉意地回答他,因为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解开那些疑惑而偷偷找到了它,但这个模糊的答案却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困惑——就像前天他只为解决关于德姆斯特朗的疑惑却无意发现了家族的困境,虽然他现在还不太理解它们——这些问题一个套着一个,仿佛他房间里那尊施了魔法的俄罗斯套娃,无穷无尽。
不过就算弄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的父母一向把所有的问题掩盖的很好,母亲无条件的溺爱、父亲只停留在嘴上的严厉,他过去的十四年一直都无忧无虑,甚至仿佛还能够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如果不是那天突发奇想的试探。
德拉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无忧无虑的十四年,其实就像魔杖变出的彩虹泡泡,一戳就破,空有着虚幻的美好。
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说,这让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他的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错觉。
你应该体谅他们,忘掉那些错觉,德拉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回忆起父亲那天憔悴的神情,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理解了“辛苦“这个词的含义。
一声响亮的汽笛声穿透了空间,德拉科感到车身晃动了一下。
列车正在缓缓启动,驶向霍格沃茨。
伴随着哗啦一声轻响,德拉科所在的车厢门被拉开,嗡嗡的谈话声、吱吱喳喳的猫头鹰叫声、刺耳的行李拖拉和碰撞声一下子涌了进来,德拉科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思绪被打断的不悦,车厢外一位棕色皮肤的少年探进半个身子。
“哦梅林!”他夸张地叫喊道,表现得十分惊讶,“看我看到了什么——一位落单的斯莱特林小混蛋,看起来那群傻小子终于可以逮到报仇的机会了——”
“难怪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布雷司。”德拉科灰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他的魔杖,而布雷司一放好他的行李,就一屁股坐在德拉科身旁。
“喂喂别冲动!”布雷司·沙比尼嬉皮笑脸地揽住德拉科的手臂,“我只喜欢那些香喷喷的女孩子——阿嚏——”
“见鬼的你身上到底喷了多少种香水……橙花混合调、魔灵羊皮卷……”他揉了揉鼻子抱怨着,又把脸贴近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气,“别说还怪好闻的,德拉科你可真不够哥们儿……”
“如果你要说的是我为什么不送十几二十瓶给你,我保证把你丢出车厢。”德拉科一动不动地由着布雷司贴上来,目光却只盯着手里把玩的魔杖。
“噢,你这副绝情的样子真是见鬼的好看——”布雷司完全没有被嫌弃的自觉,“梅林真不公平,说真的,你明明光靠这张脸就能骗到全校的小女生了,就行行好给我们这些可怜人留一条活路吧——”
出乎意料的是德拉科并没有回应他,他目光散漫的灰眼睛显示着他的心不在焉。
“不是吧……”布雷司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换来了回神的德拉科一个瞪视,“你这可是太不对劲了,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