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刘盈返回钟离县淮水渡口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茫茫白雪,没过多久功夫,他身上裹着的熊皮大氅上,就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好在他这件熊皮大氅油光水滑品质上佳,只需要猛地抖一抖身体,积雪就会滑落。
而刘盈身边的那些骑兵,因为出发的时候早有准备,故此纷纷从驮马的背包中取出蓑衣斗笠穿戴齐整。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刘盈看了看身边卢绾,故意说道:“卢叔,要不我们就在南岸找一个地方宿营,明天天亮了再回去吧……”
卢绾头也不回:“不想挨揍就闭嘴!”
有人急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向另一侧的灌婴挤了挤眼睛,只是灌婴脸上却露出了满是迷茫的神色。
作为一个外臣,他并不知道虞姬的事情。
不过他对于刘盈提议在南岸宿营一夜,明日白天再渡河的建议比较赞同。
毕竟这时候并不是之前的追击项羽,需要争分夺秒,所以必须要冒着危险夜间渡河。
但卢绾是太尉,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自然是卢绾说什么就是什么。
淮水渡口,守在原地的梅鋗远远见到暮色中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匆匆上马迎了过来。
“可曾追上项王?”
刘盈点点头,一张小脸旋即垮了下去。
“你自己看吧……嗯,要做好心理准备……”
梅鋗满面疑惑的策马向那一辆临时找的马车走去,随即干呕了起来。
其实他作为军中战将,很多惨烈的局面都曾见过,但眼前的这一大堆血刺模糊的碎肉,还是让他大受震撼。
听到梅鋗的干呕,一旁的卢绾和灌婴脸上,情不自禁的出现了几分尴尬。
项羽自刭后,汉军一拥而上的争夺尸骸,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
梅鋗缓缓骑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问道:“这?真的是项王?”
刘盈重重点头:“千真万确,虽然重量轻了许多,但任何一个零件都不少!”
毕竟他当时曾许下诺言,可以零兑……
见到卢绾和灌婴也上下点头,梅鋗这才真的相信刘盈所说,他挠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自言自语:
“仗,就这么打完了?”
嗯,梅鋗是越人,素来有断发纹身,也就是将头发切断,然后在脸上或是胸前纹饰图腾的传统。
不,这只是中场休息……刘盈低头不语,默默跟着大队走向渡口,登上驶向对岸的船只。
船过水心,刘盈突然愣住。
对岸手持火把的甲士簇拥下,站着一个身披紫貂皮大氅,头戴冕冠,按剑而立的身影。
刘邦的身影!
一时间,刘盈有些感动。
于是等到渡船靠岸,他顿时哒哒哒哒的跑了起来,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了刘邦怀里……
属实是恩将仇报了……
刘邦看了看他沾染着泥点的笑脸,本想发怒,但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上阵父子兵,不仅听起来美好,看上去也是美滴很……
一旁的缓步从渡船上走下的卢绾脸上露出几分艳羡,不过他觉得,自己要不了几年,也能实现这种父慈子孝。
只是刘邦在看到卢绾之后,突然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一把将刘盈甩在一旁,大步迎了上去:“乃公不是说,让你把那个竖子送回来,你为何不听?”
卢绾梗着脖子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公就是不听,怎么了?”
只是在刘盈的视角中,眼前这两个互相指责的男人,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于是,他默默的在心中发起了帽子。
有吕雉的,有虞姬的,还有张良的……
片刻后,刘邦远远看了一眼七零八碎的项羽,脸上神色似悲似喜,但最终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向着垓下大营而去。
一路风雪,大约在子夜时分,马车渐渐驶入汉军大营。
躺在温暖车厢之众,睡成死猪一般的刘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腾空而起,于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醒了?那就自己走吧!”
刘邦双手一松,刘盈啪嗒一声就从空中摔了下去……
父爱如山崩地裂了属于是……刘盈心中哀叹,旋即一下子跳了起来,走下马车后,在若隐若现的风灯中,觉得此时的军帐布局,似乎和他离开时不尽相同。
最明显的就是刘邦的帅帐周围,变得空空荡荡。
之前韩信张敖臧荼等人的王帐,似乎在中军大营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盈抬起头看向刘邦问道:“齐王他们呢?都哪去了?”
刘邦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冷笑:“大战结束,自然是各回各军去了……嘿嘿,哼!”
原来是担心狡兔死走狗烹……刘盈暗暗点头,旋即大步向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但下一秒钟,他再度被刘邦拎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今夜,你还是住在乃公这里吧……”
刘邦嘴角挂着满是猥琐的笑容,大步拎着刘盈走入他的中军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