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北岸,梅鋗的讪讪不语中,刘盈气呼呼的走到另一边,让丁复组织渡河。
虽然他在心内嘀咕着失期当斩之类的话语,但其实他很明白,梅鋗没有及时封锁淮水渡口,并不是对方的缘故。
毕竟甭管是刘盈还是韩信,都没有想到项羽溃败的速度会这么快。
第一天的时候,汉军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没想到项羽直接梭哈,然后双方打了一场大会战。
紧接着第二天,决战就开始了……
梅鋗失期这口锅,应该由项羽来背!
而失期当斩!
拥有先知视角的刘盈,在梅鋗的船队到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大定。
反正项羽从这边渡河,那么就必然是奔着东城县而去,有四十米长大刀的人,也就不会在意对手先跑三十九米。
况且通过此前审问抓到的俘虏,成功渡过淮水的楚军人数,不足百人,且粮草等笨重的东西,都留在了北岸。
刘盈从一副仓促找来的舆图上算过,从垓下到东城的乌江亭,大约七八百里(折合公里不足三百),所以虽然晚了一些,但追上项羽不是难事。
毕竟他们这边一人双马,追击之初就已经将马匹喂饱了豆料,而项羽那边一人一马,亡命奔逃下,人能顶住,但马匹的速度必然大打折扣。
嗯,这就是个经典的追赶问题了……
………………
淮水以南,钟离县(今安徽凤阳)和阴陵县(今安徽定远县)交界处。
项羽伏在马背上,率众疾驰。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中,除了些许的喘息声,再无一句交谈的声音。
他们的性命,是对岸的袍泽用生命换回的。
那一往无前的决死冲锋,那如飞蝗般铺天盖地的箭雨,那摔倒在地上如同刺猬一般的身影,都不断的在他们脑中回放。
可他们能做的,只有跑,转头就跑!
曾几何时,百二秦关终属楚的豪迈竟然沦落如斯!
羞愧、愤怒、哀伤……种种情绪在他们的心中蔓延。
而此时仿佛上天在捉弄他们一般,之前浓云散去,天边火烧,金黄浮现的景象,再度被蒸腾而起的晨雾所替代。
大雾弥漫,朦朦胧胧,远处的山水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如果是有钱有闲的文人墨客见了,必然要风骚几首,留下传世名篇。
但对于逃命中的项羽而言,无异于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因很简单,这种十步之内人畜不辨的天气中,他们这些外乡人,迷路了……
虽然沿着路一直跑,总能跑到有人烟的地方。
但无法分辨东西南北的情况下,南辕北辙也说不定,万一一头撞进汉军的追兵之中,那就乐子大了!
项羽勒住战马,愣了片刻之后,凭借之前记忆,疾驰许久后,终于碰到了一处残破的里坊。
于是,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本地的向导无疑就是人肉导航。
碰!
项羽身边的亲兵一脚踢开一间还算齐整的民居,快步闯了进去。
屋内,稻草编成的草席之上,蜷缩着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老者头花花白,满脸老人斑,小的则黄发垂髫,二者相同之处,就在于面黄肌瘦,身上衣服既单薄又破烂。
项羽走入,因室内浑浊的味道而微微皱眉,但还是挤出了一副微笑。
“敢问老丈,前往东城之路向左,向右?”
此刻大雾漫天,方位不辩,即便是现在问清了,但在雾气中绕两圈之后又会再度迷路。
所以,还是左右这种指路方式比较好用。
那老头在浑身战栗中沉默许久,项羽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出言催促。
毕竟偌大个里坊,就只剩下了这一户人家。
而且乡间老农,骤然受到惊吓说不出话也是正常。
如果这老头对答如流,那项羽反而才会觉得里面有问题。
片刻后,老者伸出一只枯黄干瘦的手,指着项羽左手边说道:“出里坊后,左……”
项羽轻轻点头,缓缓走出屋门,只是在转身之后,将举着的左手换成了右手。
毕竟转身之后,左就变成了右。
若是弄错了,除非绕地球一周,否则就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项羽身后,楚军士兵同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出来。
此刻的秋毫无犯,主要是因为后有追兵,且这里只有一老一小两人,否则他们必然要屠村,来发泄之前压抑在胸中的怒火。
项羽走后,之前缩在老者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孩慢慢抬起头,轻声问道:“外翁,那不是通往大泽的道路吗?”
那声音,分明是字正腔圆的齐鲁口音。
老者缓缓点头,旋即将小孩搂紧,悄声说道:“你知道,你的父母舅父等人,都是死于何人之手吗?”
…………
淮水渡口,此刻虽然同样大雾弥漫,但好在没有什么风浪,所以对岸点燃火把之后,抢渡还在继续。
而且在刘盈派出的游骑寻找下,数百名通晓水文的船工被请了回来,摆渡的速度顿时上了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