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勨醒来时,日头正偏西,已过晌午,退去热度的金光透过窗格一缕缕的洒进卧房里。
他睡梦里听见一阵枝叶婆娑声,隐约竟似有人在他耳低语般,如诉如泣。
睁开眼一瞬里,他便发觉自己昏沉了几日的神思又清明起来,手脚轻快不见先前的酸软无力。大梦初醒他恍惚了片刻,四下望了望,透过半掩的青纱帐,瞧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书桌,整洁的博古架。
窗旁立着根一人多高的架子,上面罩了层深松绿的绵纱,其下透着隐约可见的绛红色。
他认出那中自己从京都带回来的嫁衣,因担心总叠堆在箱笼里时间久了会生出褶皱让她看到不喜,便找了木匠连夜做这个一人多高的衣架。他亲自将那套嫁衣小心仔细的铺挂在上面,又在外罩了层细绵纱遮灰。
原本还在恍惚的思绪待看到嫁衣时,韩勨才彻底清醒过来。此处是自己的卧室,而非土地庙的厢房,再之后这几天里所发生的事情便立马一股脑的钻进他的脑海里。
不知何时,他已经回到小院里,可四下望去,他并未见到那抹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倩影。
一想到丹墨璃此时不知又去了何处,他的心猛然揪紧,慌忙下床,连鞋也忘了穿几步就奔向门口。
院中那棵桃花早已开至盛极,甚至比她离家前更为茂盛,枝冠上的翠绿丛生,绯红朵朵,一阵风吹过,荡起淡淡的桃花香沁满整片小院,更有那片片落花扬扬酒酒,纷飞如雪。
在落花飞扬似雪里,一袭月白色轻袄,藕荷色流云卷月百褶裙的曼妙女子正坐在桃花树下,手里飞针走线,绣着荷包。
韩勨紧绷的心立马松了一口气,依靠在门边隔着层层落花望着她。
想起未离家前,他时常也会这样依在门边或窗口望着她在桃树下为自己张罗着三餐,料理家务。在外的这些年里,他时常会梦到这座朴素无华的小院。到后来,他几乎日夜思念着小院里的一切,尤其思念小院里的人,最让他深刻难忘的便是如今这样,如梦似幻的场景。
他曾也遇到过许多行行色色的人,但却无一个能如她这般,给自己家的归属感。他很是享受的看她如贤妻一般,为自己费心打点好一切的画面。
丹墨璃拂去一片落在荷包上的花瓣,捏着绣花针的手越发不稳。她一早便发觉他醒了,只是手里的花样还差几针就能绣好,她便想着先绣完这几针对理他。更何况一想他没与自己商量就冒失的去了土地庙,害她差点闯下大祸,便有意要冷落他一番。
哪知他竟双手环胸靠在门口,动也不动的望着自己,纵然她没有抬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落在自己身的目光是何等炙热浓烈,竟让她生出了错觉,觉得他目光里的想念和不舍凝结成实质,轻轻划过自己隐藏在皮肤下的鳞甲。
这感觉就如同她幼年时,每次蜕鳞后,被山涧清溪里的花瓣轻柔的抚摸过新生的鳞甲时,那种温暖又舒心的感觉。
丹墨璃看着手里还差了几针的荷包硬在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下强撑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去无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越来越放肆的的目光。没奈何的叹息,她只好放下手中快要完成的荷包,转头迎向那道让自己心神不宁的视线。
“既已醒了,为何不去洗漱?”她一转头便看到那人竟赤着脚站在青石板上,不禁有些生气,问道:“多大人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穿鞋?”
韩勨听着与梦里一般耳熟,却又因分别多年而又有些陌生的训斥,情不自禁的扬起笑脸,眉眼弯如新月,暂且放下压在心中多年的谋划与算计,此刻心神松懈的他好似又回到少年时完全依靠着她的惫懒模样。
脚下的地面虽然有些湿冷,可他的心却十分火热。
他走到她的跟前,低头望着她,抬手撩起耳边一束被风吹乱的秀发,缓缓绕过指尖。
丹墨璃仰头看向他,只觉得如今的韩勨越发让她难以爱琢磨,然而当在他复杂幽深的眼底看到神情迷蒙却又毫无防备的自己时,她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身子也向后靠去,到如今她依旧还有些不习惯他的靠近与一些异常亲密的举动。
也难以去接受,此刻的自己在他的眼底竟然是那般单纯迷恋的模样。
韩勨的眸光暗了一瞬,扯住了指间的绣发,一点点收紧,将闪躲的人又拉回自己的目光里来。
“这是绣的什么?”他另一只手拿过竹筐里已经在收线的荷包,左右翻看着。
“这是枊叶合心?阿璃是想留我在身边吗?”
丹墨璃被他说中了心思,只觉脸颊发热。
“这些年我也做了几个不同花样的荷包托信差带与你,为何你至今还是佩带着这个旧式的呢?”
不好意思下面去回答他的话,她便顾左右而言他,敛在层层鸦羽下的目光看着眼前随他身动而晃悠的,一个老旧到退色的荷包。
这个荷包还是他未上京赶考前的一个生辰里,她绣来做生辰礼的。当时她先了青松色的布料,绣了几片桃叶,两边各缀了三寸长的绿丝绦,里面放了宝石珍珠各放了二颗,便送予他做礼物。哪知他对里面的宝石珍珠不见有多稀罕,却对荷包爱不释手。
那几日那闲来无事,就取出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