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的性命与未来。
其实早在去年的春风后,她就总能梦到这棵桃树忽然间零落枯死,压倒在她身上的场景,她醒来后为自己算了几卦,不知为何,每一卦都晦暗不明,她反复推演却分毫也猜不透其中关窍。
而好友的这封来信,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她本就焦虑不安心更加惶恐至极,收到书信当日便想即刻前往招摇山,找好友问清楚其中原由,可临行前又担心桃花树会遭遇不测,害怕梦境成真,又怕此时一走便错过了韩勨的家书。
左捱右捱的,总算是等到桃树枝叶舒展着自沉睡里苏醒。
韩勨的家书也于昨日送达,细算算,下一封家书最快也还需再五六日后才能送来。
她赶着时间回来,应是无碍。
如此一切安排妥当后,她再也耐不住心底日益加深的焦虑与惶恐,随即驭风驾云,向招摇山而去。
出门前,她在树下挂了个湖绿香囊,恰巧隐在一片绿叶间,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香囊里放着的是一片取自她心口处的鳞甲,这样,无论日后她在天地三界何处,都能随时感知到桃花树的安危。
天境之南,众仙山之首,此去路遥十万里。
原本需三五日才能抵达的路程,丹墨璃紧赶着只用了两个日夜便到了山脚下,她中途不曾停歇片刻,耗费去不少精力。是以,当她落在招摇山,樈峈峰上时,距离春分还差一天。
她精疲力竭的跌坐在青石上,缓了缓心神,心四暗暗庆幸,好在赶得及。
慢慢平复着急促的喘息,丹墨璃勉强支撑着疲惫不已的身子向山顶走去。
招摇山顶,琼华仙树下,玉清上神正在此闭目打坐。
初见上神真容时丹墨璃呆愣了许久,她立在原处不敢上前,也不也出声打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因疲惫而眼花。
玉清上神,盘古开天辟地时,应天地召唤,集万万千之灵蕴而诞生的上古天神,他是招摇山千万年来唯一的主人,管辖天南一方所有生灵,就连九重天上也有他一席之位,可与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分庭相抗。
自混乱的惊讶里回神,丹墨璃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连成忙上前,提裙跪地,对着玉清上神遥遥俯身下拜,额头贴入尘埃。
玉清上神虽博带素衫,长袖抚地,通身上下唯有一支青玉簪固定于发心,却掩不住其周身光华隐约,神威赫赫,使得丹墨璃不能,也不敢直视他的无上神威,只能尽量俯低身子,额头紧贴尘埃,心中却依旧觉得自己冒犯了上神的威严,怕招来他的嫌骂。
丹墨璃于私下里,曾无数次羡慕过好友,能拜得如此非凡了得的上神做师傅,被护佑在掌心里,被众仙家所喜爱,从未受过颠沛流离的酸苦,也未尝过被视如弃履的心寒。
若论修为,她未必比不过好友,可千年来她寻尽四方天下,却屡次碰壁,拜尽天下门派,尝尽世间冷眼,仍旧无师门可入。
为何她们二人的命运会相差如此之多?
只因她是灵蛟,其生父是南海龙王,迟早能有化龙登天的一日。
反观她,不过深山湖底一条比平凡还要丑陋一些的黑螣。
她也嫉妒过白蛇,同样是蛇族,只因为她通身白净无瑕,灵秀可爱,就能得梨山老祖的喜爱,第一次拜师就被收录山门内,做了入室弟子。
而她,遍布全身的几条旧疤,让她本就平凡的模样变得无比可怕。
可是,即便她时常会心有不甘,又能怎样,她就算有通天的修为,也不过只是山间一条不入众仙家法眼的小蛇妖,师出无门,无所归属。
面对诸天仙神,她岂敢有半分怨忿。
即便是心有怨言,那又能如何,她不能掀了这天道,推翻这天规,只能将额头贴入尘埃,小心翼翼的,藏起心气所有的不甘,和凄凉。
“绯月等不及你来,我已让她先行闭关去了。”
这一千多年里,她来往招摇山数十次,今日却是玉清上神第一次同她说话。
玉清上神的声音,似空远山涧里的一道轻风,带来山巅处冰雪的寒凉,冷得让她唇齿发颤。
全然不似他对好友说话时的温和与宠溺。
绯月,便是她好友的闺名,因她尾部有一弯红色的月牙形胎记而得名,在未拜入招摇山前,她与丹墨璃同是山水间一条未化形完全的小蛇妖。
只是,突然有一日,在夕阳晚霞里,山水轻风间,她与自己的命运有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一日,绯月遇着机缘飞上碧空,做了人人艳羡的仙子。
丹墨璃则留在黑暗的河底,继续做她的妖。
从那日起,绯月与丹墨璃的身份,便是云泥之别,天差地远,是凤凰与山鸡的鸿沟,永远无法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