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阳所言,不过是调侃葛云朝。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窈娘,确认后周是否有残余势力意图谋反,这是正事。
不过,这话听在葛云朝耳中,他蓦然清醒过来。他决意迎娶沈安安,这是他认真思考,综合衡量各种因素之后,慎重做出的决定。往后的日子,他自然应该善待自己的妻子,给她足够的体面,但他决不能受她羁绊,沉溺在男女之间的拉扯探究中。
凭心而论,她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不像女子的,可他偏又清楚地知道,她是世间最特别的女子。他不屑那些想要依附葛家的女子,偏又希望她能够依赖他……
“世子?”王思阳轻唤一声。
葛云朝回过神,赶忙收敛神色,朝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衙差看去,不疾不徐地责备王思阳:“我早就说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找不到窈娘,那就全杀了。”
众人吓得不敢出声,只觉得自己被唐祖佑骗了。镇国公世子哪里是唐祖佑口中的温润公子,他根本就是佞臣酷吏。
唐祖佑同样被葛云朝蔑视人命的态度吓坏了。他低声询问王思阳:“王先生,世子的意思是?”
王思阳高声解释:“既然唐大人用头顶的乌沙帽保证,窈娘一定在大牢里,我们自然是相信的。”
唐祖佑急问:“所以呢?”
王思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着众人说:“既然窈娘身在大牢内,那么将大伙儿全杀了,窈娘自然不可能独活。”
话音未落,人群炸开了锅。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尚未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他们心里实打实地害怕。口吐鲜血的同伴用行动告诉了他们,葛云朝真的会杀人。
短暂的静默中,葛云朝一字一顿说:“认真想清楚,你们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细节吗?”
众人低着头交换眼神。
王思阳高声说:“你们只需要把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我们。至于那些话是否和窈娘有关,由我来判断。”
葛云朝威严地环顾四周。他吓唬他们,只因普通人大多喜欢自作聪明。在他的高压之下,那些人才会巨细靡遗地交待每一个细节。
果不其然,王思阳不过是随手一指,负责看守女牢的牢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哀声说,她之所以没有交待,自己识破了一名假冒女囚犯的闲汉,一来她不想在这时候引人注目;二来,在汪有福严格隔开女牢与男囚之前,时不时就有地痞流氓物色并强娶女囚犯。有的人甚至故意把良家妇女诬入大牢,只为给她们安上“罪妇”的头衔。
普通百姓大多有“死不入公门”的观念,女人们更是把上公堂当成奇耻大辱,但是地痞流氓可没有那么强的“道德观”。至于犯过罪的女人会不会安生过日子,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凡是不听话的女人,打一顿就好了。
早几年,在大梁军队围攻启封城的时候,健康的女人可比牛羊值钱多了。启封城破城之后,能够生孩子的女人,都是“好女人”。
自从汪有福成为岐山县的师爷,他严审涉及女囚犯的案子,严令任何人入狱之前都必须验明正身,留下详实的记录。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意图混入女囚牢,利用强奸的方式行强娶之实。
王思阳与女牢头一问一答间,他只觉得此人所言太过荒诞。相反的,葛云朝知道,她的描述略有夸张,却是事实。对于战乱之地的男人来说,女人能干活,可以生孩子,就可以抢来当老婆。他们不在乎后果,更不在意手段,只要能让他们娶一个老婆回家,冒再大的风险都是值得的。
当然,男人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毕竟他们不知何时就会被军队抓壮丁,一不留神就可能死在战场,尸骨无存。
对普通百姓来说,战争让“活着”两个字成为一种奢侈,这就是葛云朝厌恶战争的原因。
他示意王思阳不必继续逼问女牢头,因为他知道,窈娘一定就在关押男囚犯的大牢。他吩咐唐祖佑:“去大牢。”
唐祖佑回过神,赶忙上前领路。他旁听了王思阳和女牢头的对话,这会儿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他喃喃自语:“汪先生派人严守女牢房,是为了保护那些犯妇?这怎么可能,他一向最厌恶不守德行的妇人。”
王思阳同样不可置信。他追上葛云朝的脚步,低声说:“世子,窈娘生过儿子的,他是女子。”
葛云朝反问:“俞红妹并没有亲眼看到窈娘生产。”
王思阳脚步略顿。如果窈娘男扮女装,不可能瞒过夫家,尤其是他假扮怀孕,假装生产,整个过程漫长而复杂。是什么样的远大“志向”,驱使他蛰伏在水匪中间?
转念间,王思阳脱口而出:“五年!窈娘是在五年前出现在水匪寨子的。”
葛云朝叹息:“是啊,又是五年。”
唐祖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五年前沈安安一家被截杀的事,他讪笑着插嘴:“下官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五年前的事,下官也有所耳闻。那时候,不只魏王爷一直在找飞鹤将军,还有……”他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前朝的太子阴魂不散,也在找飞鹤将军。”
葛云朝和王思阳交换一个眼神。岐山县位于启封城上游,赵沛一直在兆安江的下游寻找飞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