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寨的静室外,花瓣早已化作春泥,绿油油的桃叶间夹杂着指甲盖大小的小桃子。桃子被花萼包裹,犹抱琵琶半遮面,在微风下摇曳,甚是活泼生动。
柳彦行和平常一样,端坐在树下弹琴。一曲末,他并未抬头看一眼桃林,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片桃林是沈安安的祖父母一起栽下的,象征着他们情比金坚,忠贞不渝的婚姻。
在柳彦行看来,沈家在避难的时候费心费力费银子,辛苦种植桃树,只能证明他们是有钱的傻子。要知道很多地方只留下一村子老弱妇孺,不止因为男人都战死了,也有可能男人都去逃难了,不想带着累赘。
柳彦行一直认为女人是累赘,直到沈安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山寨,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对手。当然,沈安安之所以能够成功,主要因为她走了狗屎运,遇上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
“阿哥。”柳烟青拎着食盒走到柳彦行身旁。
柳彦行淡淡地点头,瞥一眼她眉宇间的愁绪,低声警告她:“沈安安最擅长察言观色,你别在她面前露出马脚。”
柳家兄妹都知道,林中隐没着武功高手,只忠心于沈安安。柳烟青用更低的声音说:“阿哥,我把安安留给哑男的信纸放在了桌子底下,看起来像是被风吹落的,但……安安原本把信纸压在镇纸下面的……她一定会起疑心的……”
柳彦行安抚妹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不会怀疑你的。”
柳烟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令柳彦行心生不悦。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压着声音说:“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瞻前顾后的。这血海深仇,我们为人子女,必须得报。”随着他的话语,尖锐的琴声惊起了桃林中的麻雀。
十八年前,他们联合大景覆灭大周的时候,他辗转呈军报提醒自己的父皇,小心赵家父子翻脸不认人。他的父皇居然天真地认为,他们和赵家是盟友,只要他们安守现状,赵家绝不会吞并他们。
结果呢?五年前,赵家用卑鄙的手段攻破启封城,几乎杀光了城内所有姓赵的男男女女,一如十八年前,他们对后周皇族斩尽杀绝。
他蛰伏桃花寨,就是因为他看透了赵家人残忍嗜杀的本性,以及父皇的昏聩无能。十八年来,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只等着启封城危难之际,他以太子的身份救百姓于水火。
他好不容易等到赵家兄弟领兵围困启封城,他胸有成竹地恳求沈安安的父亲,也就是桃花寨的老当家,恳求他将吕蒙和他的手下借给他,解启封城之困。
他以为老当家心慈手软,定然毫不犹豫就会答应,结果他竟然不容置疑地拒绝了他。他逼于无奈自曝身份,老当家不只不相信他,还要他永远地离开山寨。
既然沈家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他一手策划了那场截杀,计划夺取桃花寨作为起事的据点,不料沈安安侥幸逃脱。
当他得知沈家并未死绝,他第一次时间试图控制吕蒙,继而控制寨子,沈安安却抢先一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吕蒙心悦诚服称呼她“二当家”。
就在他沮丧绝望之际,他的父皇送来了银子和传诏书,并告诉他,飞鹤将军会帮着他完成复国大业。
大梁无人不知飞鹤将军的威名,只要她振臂一呼,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也会迫不及待从军,他何愁没有兵马。
可惜,他兴奋不过一刻钟,山寨外面传来消息,飞鹤将军选择与启封城共存亡,早在破城那日就自戕了……
“阿哥,阿哥?”柳烟青呼唤柳彦行。
柳彦行猛地回过神,斥责柳烟青:“不要整天毛毛躁躁的。哑男没看到沈安安的书信,自然找不到她。她找不到沈安安,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得提早做好准备。”
柳烟青微微一愣,视死如归一般点点头。
不得不说,柳彦行半点都不了解哑男。此刻,就算哑男并没有被赵沛困在他的营帐内,她也不会因为没有找到沈安安,独自返回桃花寨。如今,赵沛突然生死未卜,她只能紧张地盯着军医。
军医半眯着眼睛坐在床沿,心思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军医,理应负责拔剑、止血、包扎等等工作,老天为什么总喜欢给他出难题?
他敢保证,赵沛的伤势虽然没有恢复,但他脉搏平稳,呼吸均匀,他根本没有晕倒,他一直在装晕。
如果赵沛不是魏王爷,他早就拂袖而去了,临走前还要教训他几句,偏偏这是一位他得罪不起的主子。
退一步,如果站在床榻旁边的是个女人,他也不吝于帮忙王爷调剂一下军营内枯燥的生活,从善如流地安排小姑娘好好照顾昏迷不醒的病人。偏偏,那是个男人啊!要是他做了什么,不小心将金贵的王爷引上了“歧路”,他会掉脑袋的!
哑男发现军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紧张地问:“王爷,死不了吧?”
军医不咸不淡地回答:“当然死不了。”
哑男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她追问军医:“既然王爷身体无碍,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军医故作神秘:“这個可不好说,也许一刻钟,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