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唐祖佑的立场,王思阳多次提点他,他的首要任务是安抚水匪,树立衙门的威信,吸引更多的土匪接受朝廷的诏安。如此一来,以后他就不愁没人开垦荒地,缴纳税粮了,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桃花寨的人假冒官差,公然杀人,造谣生事,简直罪不可恕,他必须当众揭穿他的阴谋诡计。他手指陆勉之,大喝:“来人,把他绑起来。”他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就地正法”四个字,高声吩咐县衙的人,“把他押去县衙!”
“慢着!”俞红妹张开双臂,把赵水生的妻子以及他的尸体护在身后,质问唐祖佑,“唐县令想要杀人灭口吗?”
唐祖佑脱口而出:“他不是官府的人,他是桃花寨的山匪!”
俞红妹冷笑,刚要开口,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水匪造反了”,顷刻间士兵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跑出军营,眨眼的功夫就将所有人团团包围了。他们手握武器,神情肃穆,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仿佛印证了赵水生临死前的话:朝廷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俞红妹呵斥唐祖佑:“狗官,你们出尔反尔。”她冲上前就要刺杀唐祖佑,县衙的人挺身而出,将唐祖佑护在身后。俞红妹的手下不甘示弱,正面与他们对峙,械斗一触即发。
陆勉之被俞红妹的人钳制,跪在地上无法动弹。直到此刻他终于捋清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他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无法自证身份,更不可能有人相信,死者握着他的手自杀,故意诬陷他杀人。
混乱中,他看到诏安军将所有人团团围住了。他焦急地寻找沈安安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埋怨陆宕,没有第一时间把沈安安带走。
陆宕隐身在人群中,同样焦急万分。不是他不想第一时间救走沈安安,是二当家说的,除非她遇到生命危险,否则他不能轻举妄动。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现身,结果就是这短暂的迟疑,他们被诏安军包围了。如今他没有信心突破重围,安然护送沈安安脱身,只能暂时蛰伏。
杂乱无章的叫嚣声中,唐祖佑急得额头冒汗,王思阳的“提点”声声在耳。葛世子能否信任他,他将来是否官运亨通,都系于今日。他必须把今天的事办得妥妥当当,怎么就遇上杀人案了……
“唐县令!”
唐祖佑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一刀白光从自己眼前掠过,他的手背一凉,刺痛感随之而来。他看到了一张酷似沈安安的脸庞,他急忙查看自己的手背,鲜血汇集成血珠,从手背滑落。电光石火间,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忽然意识到,有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侧腰。
是刀子!
他的手背就是被这把刀子划破的!
唐祖佑刚要回头看清楚,来人是不是沈安安,只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唐县令,好久不见啊!”
“沈——”
“闭嘴!”沈安安呵斥唐祖佑。她的身材比唐祖佑矮小,只能尽量站直身体,恨不得踮起脚尖,才能在他耳边说话。
不远处,葛云朝透过千里镜看到这一幕,突然轻轻嗤笑一声,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沈安安站在唐祖佑身后,借着衣袖的阻隔掩饰自己的动作。她命令唐祖佑:“走到前面去,让他们静一静。”她见唐祖佑面露迟疑,加重手上的动作,在他耳边狞笑,“不想活命了?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唐祖佑脸色煞白,他也不想被女土匪挟持,可她手上有刀子,他不想死。他缓缓上前几步,大喊一声:“都住嘴,事情还没弄清楚呢,衙门会调查……”
沈安安抢白:“唐县令认识我,我是桃花寨的陆勉之,陆当家。”
陆勉之猛地转头,朝沈安安看过去。唐祖佑也想转头看她,他更想问一问她,她脸上的山茶花去哪了,她女扮男装有什么阴谋,可他不敢。他被她用刀子抵着,他堂堂县令竟然被一个女土匪挟持!
四周的人也都看出来了,唐祖佑被挟持了,不过他们没看到刀子之类的东西,只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站着。
沈安安喝问唐祖佑:“是不是啊,唐大人,我是桃花寨的陆当家。”
唐祖佑忙不迭点头。相比之下,陆勉之仅仅只是怔怔地看着沈安安。他已然明白,沈安安冒充他,其实是在暗示他,他决不能承认自己是桃花寨的人。
陆勉之怅然一笑。他是不是凶手根本不重要。对桃花寨二当家沈安安来说,只要不是桃花寨的人假冒官差,蓄意破坏朝廷对水匪的诏安,什么样的“真相”她都能接受,包括他为此一命偿一命。
他不想死,更不想自己顶着杀人凶手的罪名死去,但他是桃花寨的陆当家,他得负起当家的责任。他对着沈安安微微点头。
沈安安无暇关注陆勉之,目光已经转向俞红妹,只见她正在打量自己。她对着俞红妹笑了笑。
俞红妹脱口而出:“你分明是女子!”
沈安安反问:“我是男是女,对俞姑娘来说,有区别吗?”她环顾四周,扬声说,“此刻,我站在这里,是迫不得已,我必须澄清一件事——”她瞥一眼地上的尸体,“这人的死,于桃花寨没有半点好处,他的死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