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没有什么好茶,这也不知道是驿长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一包陈茶。
汤水发暗、口味发涩,不过就是有些茶味儿罢了。
云荞送了茶上来,便悄然的站在了徐阁老的身侧。
谢景元的视线忍不住就意无意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身量比起三年前果然又高了半个头,大约已经到他的肩头了,身子骨却还是那么的瘦削,全身上下,若说哪里有几两肉,大约也就只有胸口那一处了。
视线从那里一扫而过,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那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陡坡,如今却已是平地波涛,汹涌起伏了。
她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小丫头片子了。
“头发都擦干了?还有没有哪里着凉了?”徐阁老只开口问她道。
云荞摇了摇头,从身上斜挎的一个布袋中拿出了被略打湿的小册子和笔,在上头写道:“孙妈妈去熬姜汤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徐阁老就点了点头,眉眼中别无半点的不适应。
那个薄薄的册子和细细的笔,便是她平常和他们交流所用的吗?
遇到识字的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不识字的,她要怎么跟人说话呢?
谢景元烦乱的心竟一刻也平静不下来,他端起方才云荞送过来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苦涩慢慢从口中泛开,一直苦到了心里。
可她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即便视线和自己偶尔的相触,也是那种淡到不能再淡的神色。
三年又三年,他和她之前残存的那些兄妹之情,终于在长久的离别面前,消弭殆尽了。
不多时,孙妈妈便煮了姜汤过来,跟着谢景元一起来的长胜和知书知道遇上了云荞,也从房里过来探望。
当年谢景元认祖归宗,从国公府带走的下人,就只有长胜和知书两人,如今他们一家老小都跟着去了益州,孩子留给了知书的父母管带,他们就跟着谢景元出来办差来了。
“二姑娘!”知书看见云荞,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些年在蜀地虽然过的不错,但到底乡音难寻,想跟人说话也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云荞见她这般的欣喜,也只朝着她点了点头,一时又想起她是识字的,便在小册子上写道:“知书姐姐,我说不了话,怠慢了。”
知书顿时就愣住了,再去看他们家殿下那一张寒冰似的脸,总算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在蜀地天高皇帝远的,总觉得在京城的人必定都过得顺遂,却哪里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未必都是心想事成的。
厅中一时安静了几分,众人心中都是一片唏嘘。
倒是云荞见他们都为自己口不能言而伤感,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在册子上写道:“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她已经习惯了……
谢景元只觉得呼吸都凌乱了几分,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门外。
大雨倾盆而下,天像漏了一样,谢景元抬起头来,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脸上早已经一片冰凉。
那檐上有一处漏了,水滴从缝隙中一滴滴的落下,只将谢景元一侧的肩头全浸湿了,可他却全然没有察觉。
如果没有屋里的那些人,如果他不是靖郡王谢景元,他现在不应该是在廊下,而应该是在雨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风早已将他脸上的泪痕风干,身后才传来一个声音道:“殿下,徐阁老说,想和你商议一下襄阳府赈灾的事宜。”
谢景元心口的悲伤似是慢慢回落了下去,家国天下、儿女私情,这几个字早已在冥冥之中就排列好了他的位置。
谢景元深吸一口气,收拾了痛的七零八落的心,只转身回到了厅中。
******
孙妈妈和知书已经离去,驿长说他们这驿站没厨子,平常吃的东西都是驿夫自己凑合做的,只是今日来了贵客,却不敢造次,孙妈妈便带着知书忙活去了。
两人进了厨房,舀水、洗菜、生火……
一阵忙碌之后,知书才开口问道:“孙妈妈,姑娘是什么时候病的?国公爷瞒的死死的,我们殿下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谢景元那样疼爱云荞,若是知道她得了这怪病,肯定是要想办法给她医治的。
孙妈妈便叹息道:“就你们走那天,早上姑娘一醒就说不了话了,因为这病,学也上不成了,幸好我家老爷在襄阳的闺学里头教课,所以就把姑娘给接了过来,前一阵刚结了课,原本说好了这两个月国公府就要派人来接的,结果遇上了发大水,路上不好走,这不就又给耽误了。”
算算日子,云荞来了襄阳也有三年了,走的时候十二,如今却十五了,若是摆在京城,这都已经是定亲的年纪了。
只是她如今这哑病也没治好,亲事上头……只怕徐氏也还没给定下来。
反正徐家的两个表少爷也都还没娶亲呢,大抵就是等着她们姑娘。
孙妈妈倒是不着急,他们家姑娘那么好的人品模样,不过就是不能说话了而已,那也不可能成了万人嫌,难不成还嫁不出去了?
再说了,姑娘都几年没回京城了,那些人还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他们哪里能想到,姑娘如今是怎样的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