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离襄阳府闺学不过一条巷子之隔的一个三进小四合院中,少女穿着一袭雪青色的杭绸对襟褙子,手执一盏油灯,轻移莲步,放在了老人家的书桌上。
时辰尚早,但外头下着雨,这书房就看着尤为阴暗。
一丝的光亮照到了笔下的信笺上,烛影摇曳,老人家面上的焦虑也落在了少女的眸中。
徐阁老抬起头来,就看见娇娇俏俏的外孙女站在了他书案的一侧。
自那年把她从京城接过来,如今已过去了三载,那时尚且身量不足的小丫头片子,如今已是十五岁的窈窕少女了,除了仍旧说不了话,容姿样貌,更比来时娇艳。
只是苦了这丫头,离开了镇国公府,不能和母亲相伴,来到襄阳府这么一个小地方,只能和他们俩老过起了苦日子。
云荞见外祖父一时无话,只指了指外头的正厅,老人家会意,便开口道:“是你外祖母摆晚饭了吗?”
云荞点了点头,帮着老人家收拾书案,将一叠叠的书信卷宗放好。
襄阳府这一场大雨下了一月有余,几处河堤告急,附近受难的村民都涌进了城内,连闺学都已经充作了收容难民之用,可这天气,却没有半点要放晴的意思。
许久不曾为黎民百姓担忧过的徐阁老也淡定不起来了,听说襄阳府尹已经上书请朝廷赈灾,但府尹之上还有行省,上呈朝廷的奏折经几处辗转,送到皇帝跟前的时候,黄花菜也凉了。
等那时候朝廷再拨款救灾,这襄阳府只怕是要灾情惨重、饿殍遍地了。
云荞见徐阁老眉心微拧,再看那封信题头处的名字,便知道他是在给继父写信了。
她来了襄阳三年多,每月都和镇国公府有往来书信,不过倒是鲜少见到外祖父给继父写信。
“外祖父,是在跟父亲说这里的灾情吗?”云荞在纸条上写下这么一句话来。
徐阁老点了点头,外孙女虽说哑了,但十分聪慧,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通,这几年在襄阳府闺学就读,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徐阁老便放下了笔道:“几处河堤崩塌,襄阳府这几个月还将有大批的难民涌入,也不知道朝廷收到了急报没有,若是再无动静,襄阳可就熬不了多久了。”
闺学如今收容着难民,府尹也动员了当地的富户,在学堂门口设立粥摊,救济往来的灾民。
只是……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来天了,几家捐米的富户,早已经怨声载道,很快就要拿不出米来了。
就连徐夫人和云荞,这几日吃的也是粥汤和面饼居多,将国公府从京城送来的碧梗米都换成了普通的米粮,用以赈灾。
徐阁老愁得从靠背椅上站起来,一时间又触动了他的老寒腿,只疼的他皱着眉心缓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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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熄了油灯,云荞扶着徐阁老往外头来,游廊上的青石板被雨水打得湿滑,云荞让着外祖父走在里头,两人一径往正厅去。
徐老夫人正和孙妈妈并两个丫鬟在布菜,见云荞扶着徐阁老来了,只笑着道:“今儿有肉吃,孙妈妈早起买菜,瞧见街上有猎户卖旧年腌制的野兔的,就买了一只回来。”
徐阁老素来省俭,这两年若不是云荞在,老两口只怕连荤腥也不舍得吃几顿。如今徐氏又让孙妈妈陪着云荞过来了,镇国公府每一两个月,都要托人送些东西来,老两口的日子,才算比从前过的滋润了一些。
再有……徐阁老如今又在闺学里应卯,因此还有学生们的束脩,有家里条件差一些的人家,没有现银的,不过就是送几斗米、或者一些野菜腊味,以当束脩之用,这些也都是送到家里来的。
祖孙三人落了座,丫鬟送了米饭上来,云荞替两老一人夹了一块上好的野兔肉,只安安静静的吃饭。
一时却听徐阁老开口道:“明日我要去一趟荆门,大概三日后回来。”
徐老夫人一听这话,只抬起头问道:“你去荆门做什么?你这腿还能走吗?”
这一阵子天气不好,虽是四月里,却连连阴雨,徐阁老的老寒腿发作,连走路都十分不利索,去哪儿都是云荞扶着的。
“不能走也得走啊,闺学门口的粥摊已经没米了,再过两日要是借不到粮食,就要断粮了。”徐阁老这两年越发老迈了,眼皮耷拉着,一皱眉连眼睛都瞧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我在荆门有个学生,家里是做米粮生意的,答应了先借我一百石的粮,要我亲自去提。”
“派个人去不行吗?带上你的亲笔印信?”徐老夫人只担忧道,徐阁老这腿,走路都艰难,上下马车更是困难,之前去闺学讲课,那都是请了小轿抬过去的,如今要去荆门那么远。
“这年头粮食比银子还难借,我若不亲自去,只怕他们不肯给,少不得我亲自走一趟,没准还能多借几石米回来。”徐阁老只开口道。
徐老夫人虽然心中不舍,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倘若徐阁老不去,街上难民那一张张嘴可怎么办?这些人若是没东西吃,成群结队的在外面抢东西,那可是要酿成大祸的。
她心中正迟疑不定,只见云荞放下了碗筷来,拉着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