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从厅中缓缓而出。
萧靖远急忙走过去,扶上轮椅的把手,推着萧昊然慢慢前行。
抄手游廊幽深长远,两人似是有默契一般的,一路无言,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住了他们道:五弟留步,有几句话,听我说完了再走也不迟?
萧昊然微微一愣,心下疑惑,徐氏这位嫂子,从过门至今,也不过才和自己有只言片语,实在不知道她要有什么话要说。
他示意萧靖远回转轮椅,就看见徐氏挺着一个大肚子,牵着云荞,只缓缓往他们这边走来。
五叔。云荞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嘟着小嘴,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朝她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抬起头来看向徐氏。
"嫂子又什么话,就直说吧。"萧昊然只开口道。
强扭的瓜不甜,之前云姐儿想张罗你和程姑娘的亲事,是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就看在她是小孩子的份上,把这件事给忘了吧。徐氏说着,只伸手将云荞揽入怀中,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面颊,又继续道:只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说,五爷这般年岁了,也不该不懂这些道理
徐氏说着,只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不喜欢你的人,会把你当垫脚石一样踩在脚下;可喜欢你的人,在你跌倒的时候会垫在你身下;程姑娘是怎么待你的?刘姑娘又是怎么待你的?五爷自己心里应该明白虽说刘姑娘死了,我不该这样说她,可她不值得你这样待她,她因为嫁不去永宁侯府撞花轿死了,可程姑娘却因为不想嫁进去,几乎连命都没了,可她为什么不想嫁去永宁侯府,你想过没有?她这都是为了谁呢?
萧昊然起先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可到最后,不禁就觉得胸口闷痛了起来。
徐氏的话,竟像是一把钝刀子,一刀刀的割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让他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老太太疼程姑娘不假,可咱家有什么理由霸占着别人家的闺女不让走呢?等程姑娘一醒,只怕她那母亲就要把她给接走的她如今伤了脸蛋,薛家也未必能看上她,将来她是嫁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或者其他什么人,我们国公府也管不着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嫂子你别说了萧昊然已经再没办法听下去,他偏过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那他的心就不会如此难受。
徐氏见他这般,这才淡淡的笑了笑,只摇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嫂子我也是二嫁之人,当时也是抱着宁死也不事二夫的想法,可遇上了你兄长,一切就变了,不是我们变了,而是我们原本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已经变了,已经不值得我们再去留恋。
萧昊然颓然溃败,仰头将快要落下的眼泪又重新忍回了眸中,等他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徐氏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她手里牵着的小姑娘,一路回眸的看着他,那哭红的眸子和撅起的小嘴,又让他心生愧疚。
轮椅停留的这一处,却正是当日他兴冲冲的回府,在廊下偶遇程静怡的地方。
他依稀还能记起,程静怡当初看见他时,惊讶好奇的表情。
小鹿一样,怯生生的模样,如今却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回回退思斋。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萧昊然终究还是吐出了这几个字。
趴着同福堂支开的隔扇,云荞的小嘴撇了撇,只抖了抖唇瓣道:娘亲,五叔还是走了。
走就走吧徐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摇头道:你五叔若不是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能过这个坎,就算将来你程表姑跟了他,她心里还存着别人,那也没什么意思,你呀,还是太小了
徐氏说着,只宠溺的揉了揉云荞的发顶道:感情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她们这里正说着,就听见次间里头有丫鬟道:程姑娘醒了,老太太程姑娘醒了。
云荞和徐氏只急忙进去,就看见程静怡已经微微睁开了眸子,眼神却仍旧涣散无光,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定住了神,看见老太太站在自己跟前,只又拼了命的拽住了老太太的一截衣袖道:表姨,我不要我不要嫁给那姓薛的!
不嫁不嫁,哪有什么姓薛的!老太太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只心疼的要死,拉着程夫人走到她跟前道:你问问你母亲,她还让不让你嫁?
程静怡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程夫人,程夫人被她看的又心疼又心虚,只急忙摆手道:不嫁就不嫁,也用不着寻死觅活的,这里是国公府,也不是自己家,让人知道的也不好。
程静怡方才也是一时急狠了,并没有想到这些,此时被她母亲一提点,便强撑着要起身请罪,被老太太按住了道:快别乱动,好好躺着,头还晕不晕?
老太太说着,只又气得同程夫人道:你又吓唬她,这国公府就跟她的家是一样的!
程夫人心下讪讪,只好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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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靖远推着萧昊然的轮椅往外院去。
如意阁得戏台上还在唱戏,也不知是谁又点了一出《惊梦》,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依稀能听见那么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叔侄两人似乎都已沉浸在着随风飘至的戏文中,并没有人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