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的擦身碰撞,行李箱和手提包发出磕碰的声音。
偌大的机场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忙碌的身影,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旅客或谈笑风生,或疲惫赶路。
机场内的快餐店内挤满了人,有人一边啃着汉堡,一边还在不断地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击键盘。
密密麻麻的人海里,知柚的形单影只不会显得突兀。
她什么都没拿,随着人流从廊桥走出来,哄闹的人群瞬间将她的感官完全包裹。她低着脑袋前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方才乘飞机时,身上就已经冒了好几层细汗,胸口像被巨石堵着喘不过气来。此刻,她双颊通红,到了空旷的地方才勉强感觉到呼吸的流通。
然而宽大衣袖下的手已经蜷缩到僵硬,几乎伸展不开。
息北机场很大,繁杂的喧闹加持,她双腿好似生了根,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迈。
指尖一直掐着自己,才勉强有些知觉。
知柚恍恍惚惚地找了个稍微偏僻的地方坐下,双手按着膝盖,浑身每个毛孔都颤栗起来。
牙关被她死死咬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点她的负担和惧意。
已经不记得到底有多少年没来过机场了,久到她在这里近乎会完全丧失反应和思考的能力。
直到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刺破喧嚣,她才被从昏昏沉沉拉回这个有温度的世界。
“柚柚!”
隔着热络的人群,陆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藏在角落里的人。
知柚抬眼望过去的时候,看到陆格的脸上带着些惊慌又庆幸的神情。他轻喘着气,一身黑色西装,宽肩窄腰,长身玉立,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慢慢模糊的视野中,那人越过匆匆人潮,朝她奔来。
那一刻,知柚觉得,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无论这一趟对她来说有多难,她还是会登上那班飞机,来到他身边。
在公寓打开那个黑色长匣之前,知柚还在想,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
那个瞬间她是矛盾的。
既希望当初她偶然帮助的那个少年是陆格,又害怕那人真的是他。
如果是,那么知柚万幸能在那个时候为陆格撑过伞。
但,一想到陆格在她不知道的这些年,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不打扰,不靠近,知柚的心脏就像被人用匕首划过般疼痛。
她的视线凝在来人身上,怎么都化不开。
从接通电话的那刻起,陆格的心起起落落,在息北机场找知柚的过程,对他来说和凌迟无异。
知道知柚一个人坐飞机来了邮桉,陆格说是震惊也不为过。但同时袭来的,是浓厚的恐惧和担忧。
那样嘈杂的陌生环境里,知柚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
陆格不敢想。
他深长地喘了口气,在知柚身边单膝蹲下。
手腕覆上凉意,知柚看着陆格,眼泪不动声色地掉下来。
眼前的人五官分明,眉骨冷硬,一双黑眸深邃冷淡,睫毛密长,眼尾的泪痣给生冷的轮廓多了分惑人的味道。
比起那年在公交站牌第一次看到他,少年身上浮动的戾气被经年的成熟所遮掩,但眼底的冷漠仍在。
还没等陆格开口,知柚翻转掌心,拉住了他的手指。
温软握住他的时候,陆格感觉心脏都酸软坍塌,变成一片废墟。
知柚的眼眶红色泛滥,她看着陆格,开口的时候喉咙咸得发痛。
“哥哥…”声音哑的不像话,知柚哽咽着,“伞坏了就换一把,别一直留着…”
她轻声说出的那两个字,让陆格猛然愣怔在那里。
他看着知柚,幽深的瞳孔微晃,声线深沉至极,似是不敢相信,“柚柚,你叫我什么?”
一如在当年那个公交站牌,小姑娘谨小慎微地叫了声哥哥,然后把雨伞放在了陆格身边。
如今在哄闹喧嚣的机场,长大了的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指,告诉他伞坏了,得换。
忍了太久,从刚才见到陆格起就控制不住的情绪终于爆发,知柚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
知柚反复地说着这三个字,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对不起…我居然现在…现在才认出你。”
“我、我明明——”知柚胸口一阵阵发痛,强忍着继续道:“我明明早就见过那把伞了。”
“不、不对…”知柚摇着头,“我应该从见到你的那一天,就认出你才行。”
知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我、我把你忘了。”
其实从一开始,陆格就没想过把从前的事告诉她。
记得,或是不记得,根本没那么重要,只要现在知柚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看着知柚哭得这么伤心,陆格心如刀绞,突然就有点后悔。
他的小柚子终于想起了他,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只是她好难过,每滴眼泪都往陆格心上刺。
陆格为知柚轻拭着眼泪,冰凉的指腹在她眼睑下擦过,“柚柚,不哭了。”
“忘了就忘了,现在不好好的吗。”
“什、什么叫忘了就忘了。”知柚抽抽噎噎地反驳,“我、我怎么能…怎么能忘了你呢。”